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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一時間有點茫然,眼前對他說話的人,竟然神態動作都跟從前的何方一樣,而他的眸子裡甚至多了一些風塵和滄桑,閻王試探地問:“你想起來了?”
何方揉著太陽穴起身,跟閻王一起回到客廳:“一部分吧,除了關於蛟蛟的事情記得比較清晰,我都想不起來我的府邸台階有幾階。”
“我以為你永遠也不會記起你究竟是誰,畢竟孟婆的湯從有了輪迴就從未失效過。”閻王淡笑著,何方那句“關於蛟蛟的事情記得比較清晰”讓他不知道用什麼情緒面對。
哪怕原本他並不該出現任何情緒的,鬼仙又怎麼會有喜怒哀樂呢?
何方回頭瞥了他一眼,沉默了兩秒才開口:“你願意跟我講講蛟蛟嗎?我覺得我可能錯過了她很多事。”
很多事情看透了也沒必要開口戳穿,這是帶了萬年前的太子和現在的何方共同的善良。
閻王垂眸一笑:“我識得她很久,但卻不一定比你更了解她,只知道她雖然擁有旁人羨煞的能力,卻並不愛這世間的一切。她眼裡的山是巨石,她眼裡的海是積水,她眼裡的人是庸庸碌碌一輩子卻逃不過輪迴的可悲者,她眼裡的仙也不過是看遍滄桑的無聊人。”
何方斂了笑容,皺眉想到初遇蛟蛟時她永遠神色淡淡的樣子,那時她很美,但她眸子裡同自己一樣的厭世的情緒確實最開始引他好奇的地方。
閻王目光有些放空,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惆悵:“大妖的魂魄很是珍貴,但她向來不把揮霍妖命放在心上,若是問她她便會不在意的一笑,說命這個東西她多得很。她說得多了,也就真的有人信,覺得大妖最是瀟灑不過。我那時候也是信的,只是後來發覺,她那樣瀟灑的樣子恐怕只是沒有人能讓她牽掛罷了。”
夜色濃郁過後又是陽光普照的新一天。
沒有人能夠真正的感同身受,他會懂,是因為他也經歷過了而已,何方看著面前的閻王,很想問問他,他心裡牽掛的人他自己清楚是誰嗎?
男人的友情有時候來的很奇怪,一起打個架,一起喝頓酒,一起懷念一個姑娘,第二天就可以稱兄道弟了。
但這些坐在西餐廳里吃牛排的閻王爺拒不承認,他堅持自己是個莫得感情的鬼仙,他覺得自己會拉著何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夜是因為何方想聽關於蛟蛟的事情,他還覺得何方請他吃飯是他開解人的辛苦費。
沒有蛟蛟的消息何方也沒什麼食慾。
倒是無意間拿著吃西餐的刀子在指間把玩的風生水起,一直到閻王在桌下踢了他一腳他才反應過來,刀子當的一聲掉在餐盤裡,在放著輕音樂的西餐廳里格外明顯,周圍的人紛紛回頭,何方對著周圍的人歉意地點了點頭,又衝著剛才拿手機拍他玩刀子的兩個人咧了一下嘴,那倆人悻悻地收起了手機。
也許他應該給許惟發個消息讓他留意一下八卦新聞,免得他再登上頭條什麼的,但實在是沒心情想這些事情。
再想到昨天中午蛟蛟眼中的擔心和不安,她當時得有多怕他出事啊他居然還開玩笑,越想越煩的何方把炮口對準了正在吃第三份牛排的無辜的閻王:“哎,你們地府好歹也是個出名的地兒,你怎麼像難民營逃出來的似的這麼能吃!”
閻王爺一點也不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閻王爺,他優雅地拿著刀把牛排切開,用叉子戳了一塊放進嘴裡,細細地咀嚼後用餐巾擦了擦嘴,慢條斯理地做完這一切才抬起頭來衝著何方溫和一笑:“才不到一天就心急了嗎?她可是等了你一萬年呢。”
何方被這個看起來溫和無害的閻王咽的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很久才嘆了口氣,幽幽地說:“問你個正經的,如果我又不幸掛掉了,再過輪迴時想記起這些前塵往事還會這麼艱難嗎?”
閻王放下手裡的刀叉,認真地看著何方:“會,只會越來越難,孟婆湯不會每一世都對你沒有效果的。”
何方皺了下眉:“如果永遠不轉世只做魂魄,會不會有消散的那一天?”
閻王有一點意外,他沉默了兩秒才回答何方:“我知道你想什麼,但你要想好,做魂魄若想不消散就只能在地府里,不能見陽光不能來人間,永遠都只能在地府里,對你們這些熱鬧慣了的凡人來說,地府是最無聊不過的地方了。很多剛來時堅定地說自己不想輪迴的魂魄後來都忍不住又去投胎了,幾萬年來所剩下的也寥寥無幾。”
何方點頭:“不能見陽光,不能來人間,但她想見我的時候我永遠都在,也永遠都會記得她,這就很好了。”
說完何方笑著看了閻王一眼,“你不是個莫得感情的鬼仙嗎?難道我剛才幻聽了?我好像聽到你的友情提示了。哎,不來人間也沒什麼,你教我釀酒不就行了,蛟蛟說你好多酒都要等個千八百年的才能喝的,這個愛好用來打發時間倒是很不錯。”
閻王看著何方眉眼間雖然愁緒未消,但出口的話已經變成了調侃,他也跟著笑了一聲:“我還一直不解她總把真情實感藏得很深這一點是跟誰學的,原來是你萬年間的潛移默化。”頓了頓他又說,“我以前只覺得她為你犧牲太多,沒想到你也是願意為她付出的,你這樣,我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