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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麽非要把我往匡靖那裡推,為什麽為什麽!”
摔得不是很疼,但一屁股坐下仍然讓雷德凱慒了幾秒,很快又被周圍響起的破碎聲震醒。禮揚正在氣急敗壞地到處摔東西。禮揚瘋狂的神情讓雷德凱一愕,驚覺不妙,他趕緊爬起來去攔他。
“禮揚,停下,禮揚!”
禮揚拿起一個花瓶正要摔,雷德凱忽然撲上來讓他下意識地收住手,深怕砸到他身上。生氣摔東西是禮揚從小就有的毛病,除非屋子的東西全摔沒了他才會停下,他這性子連他的家人都很無奈,一旦他生氣起來全躲得遠遠的。
禮揚一開始只是摔東西毛病發作,可看到雷德凱眼中的恐慌時,霎時意識到了什麽。
所有念頭全在電光火石之間一閃而過,禮揚停頓了一瞬的手再次舉高,把花瓶朝不會傷害雷德凱的方向用力摔過去,啪啦一聲摔成碎片。
“雷德凱,你真的想再次把我逼瘋嗎?我的病已經好了,我現在是一個正常的能對自己負責的成年人!我知道我自己想要什麽,這容不得你為我來安排,對於匡靖,我已經不愛了,真的不愛了。在那間荒廢的工地里,我哭著乞求著他出現他卻始終沒來的時候,我對他的最後一絲愛就沒有了啊。”
禮揚的身體在顫抖,雷德凱只能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臂。
“瘋的時候叫他的名字……是因為瘋的時候,他給我的傷痛太深太深。雷德凱,你不要否認,到後來,我叫的一直是你的名字啊……我問你叫什麽,你說你叫凱……你知道那時的我,傻傻地有多開心嗎?於是不停地叫,不停地叫……凱、凱、凱……”
一直不停的叫,是否就能刻入靈魂,就算再次墜入黑暗,也能依然記得你?
“凱,我求你不要再懷疑──我對你不是愧疚,也不是補償,我的愛沒這麽下賤啊!”
“凱,你要我怎麽證明,怎麽做,你才會相信我……相信我,我愛你,是那麽的愛你……”
一滴又一滴的淚落在手背上,雷德凱不敢抬頭,只能盯著這些水漬看。
“禮揚……你不該愛我……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看著你幸福……”
第26章
“禮揚……你不該愛我……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看著你幸福……”
我要的是看著你幸福,而不是讓你愛我。這是雷德凱的真心話,可是禮揚聽不懂。是啊,在他心裡能和雷德凱在一起就是幸福,為什麽他反而不懂,反而要一而再地推開自己?
在他深不可測的心裡,到底還藏著什麽?禮揚卻漸漸明白,雷德凱心底,還有話沒有說出來。這才是真正的根結所在,若這個結解不開,他們就會一直停留在原處。
於是禮揚用更激烈的態度對他,哭著鬧著,甚至開始傷害自己。雷德凱不能置之不理,可怎麽安撫都沒用。
“雷德凱,你告訴我,你告訴我,為什麽你不肯接受我!”
在禮揚幾乎崩潰的咆哮聲中,他漸漸沈寂,漸漸讓禮揚感覺到害怕,甚至開始後悔,後悔一定要逼他把心裡話說出來,可已經遲了……“禮揚,我曾經愛過你。”
背著光的他一張臉沈浸在陰影里,屋外的光芒讓他顯得更淒傷和冰涼。
雷德凱終於告訴了禮揚一切。
禮揚,你肯定不記得了,圖書館的走廊外,你匆匆走過,撞到一個路人,你幫他拾起書本,對他笑,在他平靜的心裡留下一道深深地痕跡。
禮揚,你肯定不知道,從此以後,有一個人就在偷偷地看著你,你的一舉一動在他心底的痕跡越來越深。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可他也知道,沒有誰會去觀察糙叢里的每一根小糙都有什麽差別。而且那時候,你的身邊還有一個那麽耀眼的人陪在你左右。
禮揚,那個人之後就不敢再照鏡子,他害怕看見鏡子裡自己那張平凡卑微的臉,一看見這張臉,他都能清楚知道自己與你之間的差距有多遠、多遠。越是控制不住注意你的心情,他就越是痛苦。直到後來,他知道自己的關注會讓禮揚感到噁心,他才自虐一樣的強迫自己不再看禮揚,不再聽禮揚的任何消息,只是心裡的傷痕,變得又深又寬,一碰就撕裂般疼。
禮揚,前一生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換來這一世的擦肩而過,這個人終於明白,他會愛上禮揚只是一個錯誤。他們本該就此擦肩而過不留痕跡,他卻因此沈陷其中──是他在一個錯誤的時間裡愛上不該愛的人,所以他將要用剩下來的時間彌補錯誤。
禮揚,他接下來對你的幫助,不是為了讓你感激或是愛上他,他只是自私地想要填補這個錯誤。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夠不再愛你。他從來都沒想過讓你記得他,甚至去愛他,而他,只要知道他曾經愛過的人幸福地生活在世界彼端,就夠了。
禮揚,把這個被撕裂得破碎的傷口逐漸fèng合起來的人,是文清。若需要一輩子,我將用一生的時間來忘記你,然後用一生的時間去愛文清。
禮揚,我沒有欺騙你,我曾經愛過你,可是現在已經不再繼續愛你了。還記得嗎?在照顧你的時候,我曾經對你說過我愛你,那將是我唯一一次對你說出這句話,也是唯一一次,在照顧你的過程中,我把自己當成雷德凱而不是匡靖。
那一句我愛你,像一把刀瞬間割開腐朽的傷口,痛徹心扉,卻也終於把纏著我不放的毒瘤分離──禮揚,我不愛你了。
縱然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終有一天會癒合,終有一天會癒合,就這麽徹底忘記你。
就算再不怎麽不想吃東西,人還都是會感到飢餓。一天沒吃東西的雷德凱就是被餓得從神遊中醒過來的。回過神時,他發現自己正坐在床的邊緣,什麽時候進來的,進來多久了,他全不記得了。
窗外的天空從陽光普照變成濃墨潑灑,烏漆漆一片,黑得透不過氣。臥室外聽不見一點聲響,禮揚不知道在干什麽或是去哪了,整個屋子沒有一點生氣。
雷德凱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麽,於是他站起來,維持一個姿勢太久而僵直的四肢頓時酸疼不已,他慢慢走到門邊打開燈,接著再把臥室門打開,他一走進漆暗的客廳,就嗅到淡淡飄散的一股味道,他愣了幾秒,立刻打開客廳的電燈開關。
視線一掃,客廳沒人,他奔進廚房,同樣沒人,再走進書房打開門,眼前的一幕嚇得他腿軟。
早上被禮揚拿開割斷網線的水果刀被他握在手中,垂在地板上的左手被劃開一道口子,赤紅的血液漸漸瀰漫地面,甚至把他身上的衣服都染成紅色。
“禮揚!”
雷德凱撲上去抱住他,一碰到他的身體,就被那冰冷的溫度再次嚇到,同時發現,禮揚原本無暇的臉上,還被刀劃開了幾道口子。
“禮揚!禮揚!”他叫不醒全身癱軟的人,最後亂了分寸地要去打急救電話,可電話線斷了,手機碎了,大門緊鎖,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全無辦法。
禮揚的生命在漸漸流逝,雷德凱爬著來到客廳,舉起飄窗上的盆栽,用力砸向窗外──救護車來了,雷德凱跟車進了醫院。醫生說幸虧他做了急救措施,要不然傷者真會失血過多而死。雷德凱低頭,幫禮揚包紮傷口時染上的鮮血的雙手,一直在顫抖。
禮揚左手的傷口fèng了七針,醫生說他下手真狠,估計真不想活了。禮揚靜靜躺在病床上輸血的時候,臉白如紙,沒有一絲活著的跡象。禮揚的臉上還有幾道傷,因為傷口很深,都只能fèng合,雷德凱問醫生會留下疤嗎,醫生點頭,然後,他就不再說話了。
雷德凱一直守在病床旁,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害怕一眨眼,這個人就會消失不見了。
但他又累又餓,喝了好幾口水後,就再也控制不住睡意,坐在椅子上睡著了。等他醒來的時候,漆黑的天空已經翻白,禮揚穿著病衣坐在床邊無助地抽泣。
禮揚,是不是傷口痛?雷德凱急切地走到他的面前,哭著的禮揚卻搖了搖頭。
凱,我想起來了……我以前打過你,對不對?那天我喝醉醒來時,你也一樣坐在床邊睡著……我打了你、打了你……很痛,對不對?凱……對不起……對不起……同樣的醒來,同樣灰白的天空,他同樣坐在床邊,一臉的疲憊,靜靜的沈睡。那時的禮揚一臉憤怒,這時的禮揚痛哭不止。
雷德凱輕輕撫著他的頭頂,平靜地告訴他,我沒有怪過你,從來都沒怪過你……能怪的,只是當時還不能自拔的自己。
“禮揚,你為什麽要這麽傻?”
“你說你離我的距離很遠、很遠,我就想,是不是把自己毀容我們的距離就會小一點……後來我想起沒用了,因為你已經不愛我了,不需要禮揚了……所以,禮揚活著也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