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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姨不肯,禮揚急在火上,忍不住斥罵她,不肯你以後就不用來了!說完,看見劉姨眼中的傷,他背過身去,用手捂住嘴,肩膀在微微顫抖。
禮揚並不如他外表表現的那麽堅強,受過那麽嚴重的傷害,如今唯有在那個溫暖的人身邊,他才有勇氣堅強,此時此刻,恐懼、不安、驚慌、猜疑一一出現折磨他,讓他再次體會什麽叫痛不欲生。
“找不到雷先生我就不走,你要開除我,就開除吧。”
劉姨的聲音堅定毅然,禮揚心底不由一震,現在,並不是無助哭泣的時候,沒有什麽,比找到那個人更重要。
忍了又忍,眼中的淚終於讓他忍住,稍稍冷靜後,他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等電話那邊傳來接聽的聲音後,禮揚沈聲道:“文清嗎?是我,禮揚,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那一日和文清相會,看出他有心事,禮揚留了個心眼和他交換了手機號碼,原只是想若他有事,自己也許能幫上什麽忙,沒想到,最先需要幫助的人反而是他自己。
放下電話後,禮揚讓劉姨待在家裡留意電話,自己下樓開車去文清指定的地方接他。
十幾分鍾後,把文清接上車,禮揚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一切。
說雷德凱失憶的事,說今天行蹤不明的事,他想了無數的可能,找了無數個地方,最後連文清和雷德凱失憶前一起住的那個地方也去找過了。
禮揚找到房東,知道雷德凱來過,說要找文清。聽到這些,禮揚明白,他恢復記憶了。
禮揚並不知道自己的預感為什麽這麽准,當初堅決不准他外出工作的另一個理由,就是預料到,他很有可能會因此恢復記憶。
至於恢復記憶後的雷德凱為什麽不聯繫他,不回來,禮揚想起醫生提起過的一個可能性,那就是恢復原本記憶的他,也許會忘記住院到記憶恢復之前的事情。所以禮揚更怕,怕他不知道回來,怕他流浪在外,怕他忘記自己有多愛他……禮揚一開始並不是想找文清幫忙,可是他已經沒有辦法了。離開那間舊樓房的雷德凱會去哪,他根本不知道。這個城市這麽大,他盲目尋找只是浪費時機,想到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雷德凱或許正在承受的痛苦,他就寧願放棄所謂的尊嚴,去求文清,他的情敵。
聽完禮揚的話,文清一陣無言,片刻後,他說,先去我的學校找找看吧。
第22章
聽完禮揚的話,文清一陣無言,片刻後,他說,先去我的學校找找看吧。
學校、學校不遠處的茶館、打過工的地方、一起逛過的街道……文清帶著禮揚一一找遍。
曾經是連想都不願去想的事物,今天走馬觀花一樣走過,無情地提醒文清那一段曾經、他在那個人的陪伴下,是如此幸福。
當文清帶著禮揚來到他和雷德凱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告訴他,自己曾做過什麽時,禮揚驚訝地看他,文清眼中含淚笑問他,是不是覺得我很髒?禮揚沈重地搖頭。
在沒遇上他之前,我覺得世界只有兩種顏色,灰與白,我越急著想掙脫貧困的牢籠卻陷得越深。他身上有一股力量,溫暖和堅定,讓人情不自禁向他靠攏,尤其是內心冰冷脆弱的人。──是我纏上他的,利用他的善良和溫柔,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緊緊纏住他。
文清抬頭,滾落在下巴上的淚珠晶瑩透淨。
文清把禮揚帶到城市的一隅,那個還一樣孤單地立於街尾的電話亭如今斑駁不堪,到處都貼滿了小廣告。
文清告訴禮揚,那時,這個電話亭才立起不久,嶄新美觀,他的人生就在這個電話亭里出現了轉折。那天,他共事的一個同夥為了錢接了一個名聲不好的客人的生意,接下後又後悔,就騙涉世不深的自己去見這個客人。那天,他被關在屋子裡將近一天,被虐待得很慘,他最後幾乎是爬著逃出來的,來到這裡後,被明亮的電話亭吸引,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那個深夜,他靠在電話亭里,拿下話筒,撥了又停停了又按,掙紮好久,還是把電話打了出去。
聽到他的聲音傳來的一刻,他淚如雨下。放下電話後,他告訴自己,若他真的來,這一次,就和他走吧,不管將來會受到什麽傷害,和他走吧。
後來,他真的來了,用最快的速度,出現在傷痕累累的自己面前。
文清越是回憶,淚流得越快,禮揚坐在一邊,只是沈默,窗外的燈光,照得他的臉凝沈。
這個地方仍沒有找到人,而他們已經找了快兩個鍾頭。文清一邊擦淚,一邊說,去市區的某個公園吧,這是最後一個地方了,若還是找不到……文清沒往下說,禮揚沒往下問,兩人之間的氣氛隨著一次一次找尋撲空,越發沈寂。
市區的公園,是這個城市公園中不大不小,默默無名的一個小公園。有一次文清和雷德凱上街買東西,準備返回時突發奇想說要隨處逛逛,他們都是這個城市中為生活打拼忙忙碌碌的一員,很難靜下心來關注城市裡的每一個建設和發展,那天,兩人逛著逛著,就逛進了這個小小的公園,然後坐在公園裡的長排椅上休息。
喧囂的城市中難得有此寂靜的地方,他們坐下後,望著花團錦簇的景色,不由開始規劃他們的將來。
文清說,等他們老了不能動了,就進養老院。
雷德凱說,等他們老了就回鄉下,住個有院子的屋子,養些家禽種些蔬菜,誰先不能動了就由對方照顧,兩人都不能動了就請人照顧,死了就合葬在生前一起挑選的墓地里。
說到死亡,兩人都沒有悲傷,只有對未來的憧憬。
死了就合葬在一起,是文清聽過的最美好動聽的情話。
夢想總擱淺在現實里。現在的他根本不知道,將來自己會死在哪裡,葬在哪塊墓地里,身邊陪伴的人,會是誰。
那個公園很快就到了,禮揚停好車,文清先下車,前進的腳步急切凌亂,禮揚跟在他後面。
最先發現雷德凱的是文清。在昏暗的燈光下,第一眼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怔怔地停下腳步,眼眶不由發燙,之前才止住的淚眼看又要滾落,躊躇地邁前一步,身後有道身影卻更快地奔了上去,邁出的腳步只能停下。
雷德凱太累了,在椅子上坐著坐著就打起了盹兒。被禮揚喚醒後,他睜著霧朦朦地雙眼,看清眼前人,露出一笑,把人輕輕摟進懷裡,柔聲安撫。
“禮揚,是不是又做噩夢了……瞧,臉色多難看啊……不怕不怕,我在這兒……睡吧睡吧……”
禮揚臉埋在他懷裡,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身,身體在輕輕抖動,眼睛闔上的時候,淚水淌過臉頰。
雷德凱太累了,太累了,他靠著禮揚,哄著哄著,便漸漸地、漸漸地陷入了夢鄉,沈沈地、沈沈地睡了。
昏黃的路燈照在他們身上,他們相擁在一起的影子被拉長,靜靜地,躺在地面上。
文清轉身離去,微風中,傳來苦澀微鹹的味道。
那一夜,禮揚把睡得昏昏沈沈的雷德凱帶回了家。見他帶回了雷德凱,一直等候的劉姨終於放下了心,不顧禮揚的挽留回家去了。在她離去前,禮揚輕聲說了句,對不起。劉姨笑笑,說,是我該說對不起。
劉姨走了,但她還會再來。在這一笑中,他們心中沒有任何隔閡。
禮揚不知道雷德凱今天都遇上了什麽,回去後,他一沾上床就睡死了。見他如此疲憊,禮揚不忍再叫醒他,用洗臉盆裝上熱水,脫下他的衣服給他擦去一身汗漬,讓他得以睡得更安穩。
見到他臉上有傷,禮揚就猜想他估計是跌倒了。就算是四肢健全的人都有可能平地摔一跤,更何況像雷德凱這樣的,只不過除了才裝上假肢的前兩個月他偶有跌倒外,這段時間他已經沒出現過這種情況了。
直到禮揚把他身上的衣服一一脫下,看他一身淤青擦傷,才意識到這些傷根本不是在路上摔一跤就能夠造成的。
嚇了一跳的禮揚立刻冷靜下來仔細確認,發現只是皮外傷,才稍稍心安些。見他睡這麽沈,不忍再折騰他,禮揚在小心翼翼為他擦拭完身體後,就用跌打傷藥膏為他一一抹到傷口上,最後換上乾淨的睡衣。
做完這些,已經是凌晨三點多鍾,禮揚沒有吃晚飯,又在這個城市裡找了雷德凱大半天,自然又餓又累。但他已經沒了吃東西的心情,照顧完雷德凱後,他只稍稍漱洗一下,就躺到他身邊,一隻手放在他的腰上,另一隻手摸著他的臉,借著溫暖的燈光,認真地注視這個平凡的男人。
文清的眷戀和悲傷他一一看在眼裡,他心有愧疚,但讓他因此放開雷德凱,他、做、不、到。
說他自私也好,無情也罷,眼前的這個男人是他的一切,甚至重於他的生命。他從前以為自己很愛匡靖,可在面對匡靖娶別的女人時,他心底只有他背叛自己的痛苦和憤恨,可是對於雷德凱,就算他的心裡還有別人,他也要緊緊抓住絕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