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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微微撅了嘴,唇色流光瀲灩,手指眼看就要挽上包廂里唯一男人的臂彎,聲音軟甜得快要擠出水來:“莫先生……”
後面的韓菁沒有再看下去,直接轉身離開。
等晚上莫北回家,才知曉韓菁已經回到T市,且已在臥室睡下。次日清晨韓菁起床後見到莫北,他依舊一如既往的和顏悅色且溫柔優雅,對她回國並不驚訝,收了電話便沖她招招手:“菁菁,過來吃早飯。”
等她坐下,他又說:“昨天晚上你睡著了,就沒去吵你。昨天什麼時候回來的?”
“下午。”
“和沈炎一起嗎?”
韓菁一塊塊撕麵包,撕完了也不著急咽下去,慢慢擺成一個個怪異形狀,頭也不抬說:“我自己回的。”
“管家說你昨天去公司找我,怎麼不和我打電話呢?”
“手機沒有電了。”
莫北看了她一眼,緩聲說:“怎麼今天說話硬邦邦的?”
韓菁憋住一口氣沒有說話。
莫北把她手裡碎成一片片的麵包捏過去,轉手在她手心裡塞了一杯牛奶,說得漫不經心:“昨天上午,江南和你易寧嫂嫂離婚了。”
“……”
一向溫順的人一旦堅定了信念,往往比一直都固執的人更難說服。
自從分娩後,易寧的生活重心全部放在新生兒的身上,照顧得無微不至,難有江南可以插手幫忙的餘地。以前是江南無視那座婚房別墅,現在是江南被那座婚房別墅無視。
半年內基本每一天兩人都是無聲的冷戰。半年後江南悄無聲息搬離別墅。又過了一個月,兒子患病,易寧給江南打電話,一直沒有人接聽,最後則被直接掛斷。
等到江南酒醉清醒後去了醫院,易寧已經抱著銘銘回了家,聽到他進門的聲音,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
如此誤會多次,導致冷戰不斷升級,離婚由易寧在一周前提出,不要財產只要兒子,並且意思很堅決,兼之易家對離婚一事出乎意料的鼎力支持,讓江南沒有置喙的餘地。
但江南堅持要付一大筆離婚費用,易寧眼神淡淡的,笑容淡淡的,語氣也淡淡的,說了有史以來最重的重話:“你想用錢來填平你心裡的愧疚感,是不可能的。”
兩人最終協議離婚。
就是個木頭人,對離婚也應該有所痛苦。韓菁聽完靜默不語,想起前一晚看到江南在包廂里笑得一幅無懈可擊的模樣,沒有再說什麼。
江南,莫北,他們都是偽裝極好的人。痛苦越大,笑容反而越深。
三天後慈善拍賣會,莫北帶韓菁一起出席。韓菁這次見到江南的時候,對他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轉彎,格外的乖巧懂事,不但先開口叫了“江南哥哥”,連對話口氣都十分的懂事溫順。
這讓江南反而覺得分外詭異。他受不住韓菁這樣突如其來的殷勤,更何況她還拿一雙又黑又亮就像是會說話的眼睛一直一直望著他。
“菁菁,”他的雙手在下巴處捧成一個花瓣盛開的樣子,“你現在乖得就跟這麼一朵兒空谷百合似的。你受什麼刺激了?”
韓菁的臉色難得沒有立刻陰雲密布,反倒是眉心微蹙,望著他慢慢開了口:“那你誠實告訴我,和易寧嫂嫂離婚,你難過不難過,後悔不後悔?”
江南一愣,粲然一笑,很快回答:“你看我現在像是難過和後悔的樣子嗎?一個離婚還為難不住我。”
韓菁擰起眉,還是幽幽地長久注視他,沒有吭聲。
如此過了兩分鐘,江南終於敵不住她那種“我知道你在說謊但我很懂事我絕對不戳穿我等你自己坦白” 的眼神,嘆了口氣,笑容收斂,看了看天花板,說:“好吧。我承認我是有點兒難過,也有點兒後悔。”
韓菁還是不答話,又過了兩分鐘,江南扶住額頭,猛地灌下一大口紅酒,鼻息重重呼出,第二次改口:“算我求求你,你就別再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了。行了我都承認,我不是一丁點兒的難過後悔,我是很難過後悔。不過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所以一切都算是我自作自受。”
他說這段話的時候面無表情,語速很快,口氣也很無所謂,並且眼睛盯住遠方一點一動也不動。韓菁瞅了他最後一眼,終於收回目光。
江南向侍者要了另一杯紅酒,韓菁蓋住他的杯口:“那你就沒想過要挽回嗎?”
江南低頭沖她一笑:“算了。天要下雨,你易寧嫂嫂要離婚。既然她不樂意,那就這樣結束了吧。”
慈善拍賣的物品里有一件唐寅真跡。起初競拍的人很多,但是漲到三百五十萬的時候,競拍的人已經寥寥無幾。韓菁就在這寥寥無幾少數人之列,她回頭看了看莫北,見他臉色一派淡然,沒有任何要阻止的意思,便繼續放心舉牌。
再後來就只剩下韓菁和另外一人在互相競拍,漸漸價格提升到了五百萬,遠遠超出了最初估價。而對方顯然還沒有要停止的意思,韓菁的固執也拗上來,兩人繼續咬得很緊。
韓菁:“五百五十萬。”
“五百六十萬。”
“五百七十萬。”
“五百八十萬。”
“六百萬。”
對方頓了好一會兒,直到拍賣師催促完第三遍,才再次舉起牌:“六百五十萬。”
這次韓菁收了牌子沒有再競價。
真跡被不知名買家拍走,莫北瞧了瞧一臉漠然的韓菁,笑了一聲:“剛剛看著競拍挺起勁的,怎麼這麼快就無所謂了?”
“為了這麼張畫出六百多萬,真是太不值得了。”韓菁面無表情,“我如果真的拍下,你才是太虧了。”
“還可以,還沒有太離譜。”
韓菁看了看出口方向,扭過頭來說:“我去趟洗手間。”
韓菁在洗手間鏡子前面站了許久,周圍空空蕩蕩只有她一人,形單影隻的時候,手袋裡突然的震動響起,讓她嚇了一跳。
沈炎聲音低沉:“在做什麼?”
“……”韓菁眯著眼睛看到拐角處盆景的微微晃動,漫不經心地回答他,“要不你猜猜看?”
他笑了一聲:“那我猜你在慈善拍賣會上。”
“……你怎麼知道的?”
“秘密啊。”沈炎說,“想知道嗎?”
“……”
沈炎聽起來很是好興致,讓韓菁都可以想像到他此刻單手撐著額角打電話的模樣:“拿你的一個秘密來交換我就告訴你,怎麼樣?”
“……”韓菁慢慢朝著那個盆景走過去,吐出兩個字,“jian詐。”
那邊沈炎還沒有說話,韓菁突然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道拽進了最近的一間屋子裡,並且“啪”地把門合上。
她的手機在揚手間掉到了門外,她被抵在門框上,來人一隻手卡在她的脖子上,韓菁拼命掙扎,手指抓上對方的臉頰,卻很快連同雙腳也一起被制住,等到她喘不過氣,生平第一次嘗到窒息的絕望感覺時,對方的手指終於稍稍鬆了力道。
韓菁大口大口喘氣,一個陰冷的女聲貼著她的耳朵響起來:“韓菁,你不是說你不怕死嗎?我今天就掐死你怎麼樣?”
韓菁的喘息稍稍平緩,抬起頭漠然地看著她:“你可以試試看。”
韓冰的臉色背著燈光,眉眼間的厲色較之前多了幾百倍,冷冷地笑:“你以為我當真不敢?”
韓菁的手腳依舊被她制住,她頭一次覺得自己身體不好的諸多壞處,連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韓冰還在掐住她的脖子,她的眼神里有一種絕望和極端的憤怒,就像是一簇火焰,幾乎想將韓菁挫骨揚灰:“以前是我顧忌多,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韓菁無聲地看著她,嘴角還有一點譏諷的笑,讓韓冰更加憤怒,手下的力道又大了幾分:“憑什麼你就應該得到每個人的寵愛,我就得被逼著去另一個城市找生存?我到底有什麼錯?我的臉面沒有了,我的家族沒有了,我不過就是愛上一個人,我憑什麼要受到這麼大的懲罰?我現在的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們!論裝可憐玩天真,誰比得上你呢,韓菁?論陰險狠毒,誰又比得上莫北呢?憑什麼好處都讓你倆給占了,本來最該被理解被同情的人是我!”
“可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韓菁譏諷地看著她,“讓你狼狽不堪的人是莫北,又不是我。”
“你還想繼續裝傻?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個表情特別特別不招人待見?” 韓冰一手揪住她的頭髮,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齒,面目癲狂到近乎猙獰,“那麼多拍賣品,你獨獨競拍一件唐寅畫作!你就是知道那是韓家以前的藏品,是我爸爸最珍愛的寶貝,所以你才死死咬住那麼高的競價還不放!折磨人特別有快^感是不是?現在你快被我掐死了,是不是也特別有快^感?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