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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潑墨水的方式真是太俗套也太惹人注意。別墅里的衣帽間裡莫名其妙多出來了墨水痕跡,還是在嶄新的訂婚禮服上。而這座別墅里除去她一人外連吉祥和如意都對韓冰沒什麼敵意,如此做簡直就是在等著事後挨訓。
第二天韓菁擰著眉坐在花園的鞦韆上發呆了很久,最後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然後在女傭有些擔心的目光中換了衣服去了別墅的泳池。
秋天的傍晚,露天泳池裡的水比已經涼慡下去的氣溫又要低上幾度。韓菁換了泳衣,無視女傭的勸告,沒有做熱身運動,直接扎進水中。
真幸運她沒有抽筋。
韓菁在泳池中也沒有來回運動熱身,只是在泳池中慢吞吞地泡著,然後在女傭已經勸啞了嗓子的時候終於肯上了岸,披過女傭手中厚厚的浴袍,頭髮也沒擦就直接離開去了臥房,然後把門反鎖。
之後被哄勸喝薑糖水,韓菁拒絕;又被誘哄著去洗個熱水澡,韓菁繼續拒絕;女傭和管家沒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等著莫北回來。
然而莫北回來的時候韓菁已經睡著了,並且把房門反鎖,連莫北敲門都不開。只是說謊自己已經洗了熱水澡,困得要命要休息。
她這樣辛苦地折騰自己得到了想要的回報,終於在第三天,莫北訂婚的時候成功發了高燒。
她一早起床就昏昏沉沉,但一直努力讓自己清醒。莫北拿著她的訂婚宴會上要穿的小禮服早就等在她的臥房門口,韓菁慢吞吞走出來,拒絕他習慣性撫摸她額頭的動作,繞過他直接下樓去餐廳。
莫北只當她的動作是孩子氣,加上韓菁低著頭,他看不到她的臉色,只能哭笑不得地跟在她身後。
早飯期間韓菁一直不理他,但今天挑食的小公主卻一反常態地吃了一顆平時最討厭的荷包蛋,讓莫北和管家都驚詫不已。
早飯後女傭抱著她的那件小禮服小碎步跑了過來。韓菁一見到就皺了皺眉,精緻的眉毛蹙起來,表現出了明明白白的抗拒。
莫北還沒有說話,她就搶先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往二樓臥房走:“我不舒服,要去睡一覺。”
她沒有回頭看莫北的表情,所以也無從知曉他此刻到底是以什麼樣子的眼神瞧著她。但他也沒有阻攔。
莫北的訂婚禮服是深紫色緞面,衣領袖口均有繡花紋飾,與韓冰的那套訂婚禮服相得益彰。而韓菁的小禮服也是隨他們一起量身定做,同樣深紫色緞面的小西裝,裡面是甜美風格的蕾絲紗裙,韓菁只在禮服送來的時候試穿過一次,走出衣帽間的時候別墅里所有人都眼前一亮。而韓冰的眼睛裡則是嫉妒和羨慕一閃而逝。
韓菁在外人眼裡一直都是嬌氣的。因為長輩們的溺愛和莫北的無原則縱容,讓她基本除了自虐之外不會受到什麼外界傷害。所以即便是書本割破手指這樣的小傷,也會讓她呼叫半天。而更詭異的是,眾人在看到她嬌嫩得如同嬰兒的皮膚的時候,竟然也會隨之覺得韓菁受到這樣的疼痛是不應該的。
韓菁睡醒一覺後莫北還在客廳里等著她,韓菁站在二樓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自上而下降下來:“我不要去訂婚禮。我不想看到韓冰。”
假如說出爾反爾是孩子的特權,那麼韓菁明知故犯,將這個特權執行得十分徹底。就算她在莫北求婚之前沒有表示反對又怎麼樣,她想要反悔,也沒有人可以懲罰得了她。
莫北折了報紙扔到一邊,慢悠悠地開口:“我等了你一個半小時,就等到這麼一句話?”
韓菁的回答是再次踱回臥室里,把門反鎖上。
雖然莫北比韓菁有耐性得多,但韓菁的倔強因子一旦爆發,莫北便不再是韓菁的對手。小公主鐵了心不打算去,任憑莫北對著她的臥室房門哄了半天,她都沒有動靜。到最後莫北還是放棄,轉身離開。
莫北的車子引擎一發動,韓菁立刻捂住嘴直奔衛生間,對著馬桶一頓嘔吐。
她的聲音隔著兩重門還是被細心的女傭發現,立刻敲門:“菁菁,你怎麼了?快開門!”
翻江倒海到最後胃裡只剩下酸水,韓菁總算好受一些。她的腦袋暈沉得像是頂著千斤重的石塊,好容易從衛生間挨到了門口,開了門鎖的一瞬間頓時就跪在了地上。
嚇得女傭也跟著單膝跪地,半抱起韓菁,才發現她的臉頰暈紅得不像話,一摸額頭,已經熱得燙手。
一時間各種手忙腳亂,管家一邊吩咐女傭去拿體溫計一邊給家庭醫生打電話,韓菁裹緊身上的被子,被女傭輕聲喚了幾聲後才勉力掀開眼皮看了看,然後翻過身躲避女傭手中的一杯熱水。
女傭很無奈:“這不是藥哦,只是熱水而已。你發燒四十度,剛剛又吐完了胃裡沒什麼東西,不喝點熱水會更難受的。”說完又自言自語,“怎麼會嘔吐呢?難道是吃壞什麼東西了?”
韓菁緊緊閉著眼沒吭聲。她當然知道是為什麼。發燒的時候不可以吃煎炒的雞蛋,否則會加重病情。她早晨吞下去的那隻荷包蛋就是導致她嘔吐不止的罪魁禍首。
韓菁的神智已經有些朦朧,模模糊糊中女管家和女傭似乎一直在擰著眉憂心地跑來跑去。再後來房間裡多了一個家庭醫生,再後來是廚師把藥粥端進了她的臥室。然而進進出出許多人,卻沒有一個是她最想見到的。
她的體溫升到了四十一度,家庭醫生皺著眉吩咐管家:“還是給她打針吧。這樣下去退燒太慢了。”
管家有些為難:“你也知道,小小姐從小就不打針不吃藥。就算她現在不怎麼清醒,但是……”
家庭醫生大手一揮:“試試再說。”
試驗得出的結果是,韓菁即便是在迷糊不清的情況下,也依舊知道他們打算做什麼。醫生剛剛把藥棉按在她的肩膀上,她就劇烈反抗起來。
然後房間裡就是三聲不同的嘆息。
女傭依舊在給她不停地冷敷,管家則試圖餵她喝下去退燒的糙茶。韓菁乖乖聽話沒有反抗,卻從始至終都皺著眉。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額頭還是那麼燙,女傭把從冰箱裡取出來的新毛巾敷在她的額頭上,咬著嘴唇想了想,與管家商量:“要不要告訴一下莫先生?”
管家一口拒絕:“不行。今天是什麼日子,莫先生正在訂婚禮上,怎麼能被打擾。”
她們的話音剛落,韓菁就慢慢地翻了個身,身上冰敷的毛巾如數掉到床上,她恍若未覺,只是低聲喃喃:“要小叔叔。”
管家使勁盯了女傭一眼,有些為難地看著韓菁。韓菁的動作立時激烈起來,反覆叨念四個字:“要小叔叔。”
她皺著眉臉頰通紅又迷糊不清喃喃自語的樣子立刻博得了管家的心疼和同情,管家內心交戰了半分鐘,終於還是認命地去撥了莫北的電話。
管家的電話撥得特別不是時候,又或許可以說,撥得特別是時候。
訂婚禮現場一直都很順利。似乎真的除去韓菁外,其他人都對這樁婚事十分滿意。下個環節就是莫北要把訂婚戒指戴在韓冰的手上,莫北一副平和自在的微笑,再度掃了掃觀眾席,依舊沒有看到韓菁的身影。
韓冰笑盈盈地挽住他的手臂,等待期許已久的下一刻關鍵時刻的來臨。
突然他的手機在口袋裡一直震動,大有不打通誓不罷休的架勢。莫北拿出來,是家裡的電話。
眼角餘光瞥到來電人,韓冰的笑容驟然消失了大半。
莫北接起得卻十分迅速。
管家很焦急,沒有給莫北說話的時間,一口氣說下去:“小小姐發了高燒,一整天都徘徊在四十度不退燒,皮膚滾燙還不吃藥不打針,家裡人急得團團轉,小小姐一直在無意識中叫你的名字,莫先生,你看……”
莫北聽到一半,腳步已經無意識往外邁開:“怎麼會發高燒?”
“大概是昨天凍著了。你早晨走了之後小小姐還吐了一次,把胃液都吐出來了。小臉兒先是蒼白,又是通紅,還不肯合作,一直叫著要小叔叔。”
“我現在回去。”
他說完這句話,身後一個急急的女聲響起來:“莫北!”
扭過頭,韓冰緊緊挽住他的胳膊,表情中儘是驚慌不定,仰臉看著他,眼睛裡已經隱隱積聚出淚光:“你要去哪裡?我們在訂婚呢。”
莫北的手臂垂下去,正好可以觸到口袋裡的那一枚八爪鑽戒。戒指是韓冰親自挑選的,不同於她以往佩戴的那種細膩精緻,倒是張牙舞爪得很有幾分炫耀的意味。
莫北對她展露出一個笑容:“菁菁發燒,情況很危險。韓冰,我一直以為你十分善解人意。”
“是,我善解人意。可我善解人意難道就要節節退讓麼?由著韓菁為所欲為麼?莫北,你是不是對我有點兒太殘忍了?因為我愛你,而你也知道我愛你,所以你就任意揮霍,把我的感受排到最後一位?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你娶我又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