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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有規劃,他所有的規劃都是和燕臻有關的,他來到S市就是為了燕臻,否則他頂多走到他們那裡的縣城或者省城,絕對不會把目光放到S市這樣的超級大都市。他的能力他自己知道,他向來不是好高騖遠的人。
林州沒有說話,陳湛點了根煙,漫不經心地道:“我看你的身手還不錯,形象嘛,也馬馬虎虎,怎麼樣,要不要到哥的公司來?哥捧你當個武打明星。”他說得好像當明星跟吃飯喝水似的簡單,林州聽著像聽天方夜譚一樣。
“不要了。”林州搖頭。
“怎麼?不相信哥能捧紅你?哥能把一個五音不全的女人捧成三棲小天后,把一個看見蟑螂都嚇哭的娘炮捧成鐵血硬漢型影帝,捧你那都是小CASE.”只是那些人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林州嘛——陳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也不是沒有這個資質的。
林州嘴角抽抽:“陳總,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我在藍擎還有實習工作呢,不能隨便離開的。”
陳湛一聽就嗤了一聲:“你還真把那個當回事啊。”
“為什麼不當回事?臻哥給我這個工作機會我當然要好好珍惜。”林州不喜歡陳湛的語氣,藍擎的工作是他最珍視的,不只是因為那是燕臻給他的機會,更因為他喜歡那個工作。他喜歡部門裡的老同志不遺餘力地指導新人,比老師還要細緻地給他們講解書上的知識,還有條件完善的實驗室可以即時實踐。
雖然他進實驗室的機會不多,但他相信只要他努力做下去,總有一天可以像那些正式員工一樣,參與重要的實驗,完成重大的課題。
陳湛摁滅了還剩一大半的菸頭,看了林州一眼。那兩道微妙的視線讓林州覺得很不舒服,仿佛含著什麼他不知道的隱秘,帶著居高臨下的同情。
他不喜歡被那樣地打量。
陳湛道:“聽我一句,小土包,早點辭掉藍擎的工作吧,那裡不適合你。”
“為什麼?”林州對他的話本能地牴觸,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了似的,“我不覺得哪裡不適合,部門裡的同事都很好。再說我也不能隨便辭職,臻哥說會影響公司的聲譽的。”
“臻哥說臻哥說,他說什麼你都信啊!”陳湛嗤笑地看他一眼,“早晚被他賣了你還幫他數錢呢。”
林州直接起身。
“我不想跟你說了。天晚了,我該回去了。”
陳湛偏偏不放過他,直白的話語像刀子一樣割開他一直以來沉迷其中自我保護的那一層隔膜。
“林州,你就不想想,藍擎這麼大的公司憑什麼收你這個三流小學校的大一新生啊?什麼跟高校的合作項目,也只有你會信燕臻的胡說八道。我直說了吧,你一窮二白地來了S市,他就是為了給你點錢又怕傷你自尊,乾脆安排個工作白髮工資給你,編個好聽的藉口哄你罷了。你的工資根本不是從公司里支出,全是燕臻的私帳。”
林州握緊拳頭:“你胡說!我又不缺錢又沒要臻哥給我安排工作,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陳湛嗤道:“還不是你自己,可憐兮兮地去當什麼送餐員,還沒出息地被顧客刁難,偏偏被燕臻撞見了。他怎麼好意思讓自己的救命恩人淪落到那個地步。你可能還不知道吧,燕臻在我們跟前說得很清楚,他不過就是拿你當救命恩人。他一直把你的救命之恩掛在嘴邊,你覺得他對你好,對你特別好,其實他就是報恩而已。”
再沒有什麼比這樣的話更加刺痛林州,他頓時紅了眼圈,大聲叫道:“你胡說!我不相信!”
他不能再留下來了,他不想再繼續聽陳湛的挑撥離間。林州恨恨地瞪了陳湛一眼,幾乎是奪路而逃。
他一直以來都堅信燕臻對他是特別的,在燕臻的心裡他一定和其他人都不一樣。燕臻明明是喜歡他的,只是他的頭腦受過傷,還失了憶,所以他還沒有確定他自己的心意。
其實他並不在乎他的工作到底是真有其名還是燕臻以權謀私,也不在乎燕臻是不是在他身上花很多錢,只要燕臻是喜歡他的他就已經無比滿足,他的自尊還沒有敏感到要燕臻時刻謹小慎微地對待。
惟一會刺痛他的就只有燕臻可能並不喜歡他這件事。
他以前從來沒有懷疑過燕臻對他的特別,就算燕臻拒絕他的親吻,拒絕他的投懷送抱,讓他難過又難堪,他也從沒想過要離開燕臻。
他喜歡燕臻,他可以給燕臻很多次機會,給他很長的時間,等待他認清自己的心意。即便搬出了燕臻的住處,他也一直在等著燕臻,等他再來尋回他的那一刻。
可是如果這一切都只是他的自作多情呢?
他不想挾恩圖報,可如果他的到來卻讓燕臻陷入了永無止境的恩情的包圍呢?!
如果燕臻所做的一切都並不是出於對他的喜歡,只是他不得不擔負起來的恩情債呢?!
林州覺得他不應該聽信陳湛的挑撥,可是陳湛的話那樣直白又嚴酷,而他根本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駁。
自從他來到S市與燕臻重逢之後,一直以來許許多多被他刻意忽視的畫面在此刻突然又從記憶深處泛起,一幕一幕地閃過眼前。
再一次相見的那一日,在藍擎的大門前面,他欣喜地喊住燕臻,他滿心喜悅地沉醉於與燕臻的久別重逢,其他的都沒有放在心上。但是燕臻的第一句話,如今想來卻冷淡得讓他心寒。
燕臻說:“你是林州……我算是認識。他就是救了我的那個人。”
而他滿懷思念地撲進燕臻懷裡,燕臻的身體分明很僵硬,還有最後輕柔卻堅定地推開他的雙手……
燕臻對他說:“……還向你個人贈予了一筆錢款,以答謝你的救命之恩。”
燕臻問他:“錢收到了嗎”……
那一樁樁一件件,爭先恐後地從記憶深處升騰起來,讓他應接不暇,讓他無從逃避。
林州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仿佛這樣就可以把那些令他難受的畫面全部拋之腦後。
他無法不開始懷疑自己,他到底是哪裡來的信心,認為這樣的燕臻還像林旗一樣愛著他?
他到底是從何來而的底氣,支撐著他自作多情了那麼多天,至今才幡然醒悟?!
第三十八章
林州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飯館,陳湛也想追出去,卻被服務員拉著要買單。
陳湛急匆匆地掏出錢包甩了五百塊錢出來,拔腿就往外追,這個時候林州已經只剩一抹微小的身影,他追了不到幾步,前面的林州就徹底不見蹤影了。
“臥日,跑得比兔子還快!”陳湛扶著膝蓋直喘氣,沉迷酒色的身體看上去還算強健,也時常到健身房裡練一練,這個時候卻顯出了底子的空虛。
陳湛只能遁著記憶走回林州的宿舍樓,站在樓底下給林州打了幾個電話都被他掛了,再打就關機了,陳湛恨恨地咬了咬牙。站在女生宿舍下面等人是浪漫,站在男生宿舍底下純像個傻逼,他陳大少可丟不起這個人,只能開車走了。
林州有些魂不守舍地回到宿舍,林千陸和衛良也在,兩個人看著林州,又相視一眼,面上都有些不太自在。
衛良給林千陸使眼色,林千陸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林州啊,你回來了。”
林州看了他們一眼,沒有搭理,趴到桌子前面打開電腦,一團亂麻的腦子裡實在想不起要做什麼,乾脆看看那個貼子還在不在。
學校里的貼子已經刪除了,想來是遲俊的舉報起了作用,被轉出去的貼子仍然成千上萬。林州現在沒力氣管它,關了頁面對著電腦發呆。
林千陸和衛良的神情竟然有些忐忑,兩人躊躇了半晌,林千陸再一次開口了。
“那個……林州啊,我跟衛良有點事跟你說。那個貼子的事,我們先向你道個歉,但是那個貼子真的不是我們發的,你應該相信咱們的吧?”
林州看了他一眼,林千陸嘿嘿賠笑了兩聲。
“對不起,林州,我和衛良只是私下裡八卦了一下你和藍擎的關係,絕對絕對沒有污衊你和燕二少。那個貼子不知道是哪個好惹事的胡亂造謠,你要是想知道,我和衛良包給你打聽出來發貼人的地址好吧。”
“不用了。”林州沒有什麼精神。
貼子出來的時候他就知道和林千陸衛良脫不了關係,他也沒準備追究,只要把貼子刪了就好,以後這兩個人就敬而遠之吧。
衛良也湊過來賠著笑臉:“林州,咱們知道錯了,真知道了。我們吧就是嘴太快,真沒什麼壞心眼。以後一定改邪歸正,再也不跟人瞎逼逼了。你就別跟我們一般見識了哈。那個,燕二少要是誤會了什麼,林州你千萬幫忙解釋解釋。”
林千陸也附和:“我們又不是嫌日子過得太順當,誰敢造燕家的謠?有那賊心也沒那賊膽啊,林州你說是不是。”
林州總算聽明白了,這兩個人大概是怕自己跟燕臻告他們的狀,提前討饒來了。
他苦笑了一下,他哪還有資格跟燕臻告狀?他是燕臻的什麼人啊?
“燕臻沒有誤會什麼,你們別瞎想了。”林州懶得跟他們多說,拿起書包準備去圖書館。
林千陸和衛良也不敢再攔他,兩個人惴惴不安地合計了半天,也只能先這樣了。
這件事其實真不是他們幹的,只是嫉妒心作遂和一幫人在私下裡八了一下林州的工作,都覺得燕二少對林州的態度特曖昧,哪知道過幾天就有人發了那個貼子,還偷拍了很多林州的照片放上去。
他們不怕得罪林州,但是害怕林州向燕臻訴苦告狀啊。以那天燕臻對林州的寵愛勁兒,就算不是他們幹的,他們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S市最上風上水的一塊住宅區域內,在濃密的綠蔭掩映的道路深處,坐落著歷史悠久占地寬廣的燕家老宅。
燕家如今的家主燕深此時正坐在中式裝修古色古香的書房裡,脫下白日裡一派幹練的筆挺西裝,換上舒適的綢緞唐裝,手裡把玩著玉石把件,對著電腦上的頁面皺眉。
“燕臻是怎麼回事?!越來越不像話了。”
電腦上的頁面里赫然排列著數張照片,照片裡被偷拍的少年或顧盼神飛,或低頭沉吟,或閒適四顧,看得出來是一個非常有靈性的孩子。
但是再好的男孩子,如果數次和燕臻有了牽扯,燕深是無論如何也喜歡不起來的。
燕深按鈴叫來特助兼老宅管家,眉頭緊蹙地發問。
“上次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