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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束不敢鬆手,拉著她的手臂往上走了幾步,到石群上方被樹木遮蔽的陰涼處。
「坐這歇會再回去。」他掃清石頭上的沙礫,讓她坐下。
蘇黎歌道聲「好」,一屁/股坐下,把小簍裡帶來的水和烤蕃薯從草藥底下摸了出來。兩人出來的急,沒吃早飯,好在早上生火做飯時,嚴小蕎往灶膛里塞了幾個蕃薯,見他們要外出,就用火鉗子鉗出來讓他們帶上了。
烤蕃薯早就冷透,但就近聞著還是有股香味,攪得餓慌的她饞蟲大動。分了大個蕃薯給沈束後,她也不和他客氣,把小的那個剝了皮就塞進口中。不是特別甜的蕃薯,此刻吃來卻也像人間美味,她囫圇地就著礦泉水吃著,三兩下解決完畢,側頭一看,沈束還在慢條斯理地吃著。
她便笑了,沈束吃東西和他說話一樣,都不緊不慢,嘴皮子抿抿,斯斯文文的模樣,比她這糙妹子還像個女人。
見她盯著自己直看,沈束臉上浮起些淺淺的紅,把手裡蕃薯掰開遞到她眼前。
「再吃點?」
蘇黎歌推回:「不了,你自己吃吧。」
她說著,眼珠子骨碌碌轉動,打量起四周的環境。吃了點東西,她體力恢復,又有力氣折騰。
斜坡不遠處的草叢裡,有棵植物生得與周邊的雜草不同,草葉下綴著一簇簇漆黑漿果,在陽光下反射出銀亮光澤,像是她小時間常吃的長在鄉間田梗上的野莓,回憶里酸酸甜甜的口感刺激著她的味蕾,她按了按沈束的肩頭,從地上躥起,朝那裡快步走去。
離得近了,漿果水靈靈的,讓人更加喜愛。
她蹲到那株植物前邊,伸手去摘。
手才伸到一半,就被人用力握住。
「別碰!」低沉的聲音急切響起。
她轉頭,沈束不知何時跟到身後。這個靦腆斯文的男人忽然劍眉肅目,像陰天厚雲里躥過的閃電,有些不動聲色的銳利。
「那是顛茄,有劇毒。」大約是心急,他說話不再慢吞吞,咬音也沒了從前帶著的南邊腔調。
說話間,他已經把她的手按下去,握著沒鬆開,似乎怕她再去摘。
「顛茄?」她疑惑地看著他。
「嗯,一種含有生物鹼成份的植物,兩三顆就可讓一個小孩喪命,十多顆則會讓成年人致命,你別碰它,記住了。」沈束盯著顛茄,也有些驚訝竟在這種地方發現野生顛茄。
「我知道了,謝謝你。」蘇黎歌抽出手,目光落在他身上。
沈束眼神忽又一改,臉上浮出不自然紅暈,低頭看著自己空去的手。
「黎歌姐……不,不用謝。」
他又變回那個她熟悉的年輕男人。
「沈束,你對這些植物很熟悉。」她道。
「這幾年在老家跟著親戚跑藥材收購,學了一點點,談不上熟悉。」他小心翼翼望著蘇黎歌,「黎歌姐,你……你是不是覺得我……」
他吞吞吐吐,後半句吐不出,只剩擔憂的神色掛在眼裡。
「我沒覺得什麼。」她拍拍他肩頭,站了起來,「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黎歌姐!」他忽然叫住她。
蘇黎歌回頭,不解地看他。
「四年前只有你願意幫我說話,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沈束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便低了頭腳步匆匆地越到她前頭,像來時那樣帶著她往山下走。
……
山路難行,采千里光這一來一回,半天時間就過去了。
蘇黎歌抹著汗和沈束走到平房外時,秦揚風正與坐在屋外石墩子上的嚴小蕎和許荔香說笑。
「咦?黎歌姐回來了!」嚴小蕎第一個瞧見蘇黎歌,站起來朝她揮手。
昨天教她們用土灶燒飯,彼此間熟稔不少,三個女生都和沈束一樣喊她姐。
秦揚風臉上本來掛著淡淡的笑,看到蘇黎歌時,唇邊的笑愈加燦爛,桃花眼卻微微眯起。
遠處的蘇黎歌正和沈束說著話,兩人不知聊到什麼,她笑出了聲音。沈束從她背上的背簍里翻出礦泉水,擰開遞給她,她仰頭就喝。
那畫面,便有些說不清的親密。
蘇黎歌衝著他們揚手,小跑過來。
待到近處,秦揚風便看見她臉頰紅透,額前頰邊都是汗,像是掛在枝頭的蘋果,沈束跟在她後邊,替她把背簍取下,又順手摘掉她發梢的一根雜草。
沈束高瘦,蘇黎歌嬌小,站在一起異常合拍。
秦揚風按在牆上的手已經摳進了一指甲的土渣。
胸口像埋了顆炸/彈,從早上知道蘇黎歌和沈束單獨出去時,這炸彈就處於爆發邊緣。
所有憂懼都藏在心底,他沒追上他們,只好守在這裡,心不在焉地等著。
她眼角眉梢都掛著興奮,與在他眼前沉甸甸的模樣不同,整個人從頭到腳都透出活力,看得他心中炸/彈轟地爆開。
「咦?」蘇黎歌和嚴小蕎與許荔香打了招呼後,才看向秦揚風。
他頭髮有些凌亂,向來梳到腦後的流海軟軟垂到額前,下巴上長出些胡茬,配著早晨換上的汗背心,很接地氣。
「這衣服不錯。」她心情不錯,調侃了秦揚風一句。
秦揚風笑了,冷道:「是嗎?謝謝。」
蘇黎歌一愣。
這笑……太熟悉了。
他每次發脾氣,都會先露出這樣疏離的笑,冷漠得像春天未化的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