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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救我。」蘇黎歌轉移話題,不再與他糾纏這個問題,「你頭上的傷要處理一下,以及我們要儘快上去。」
她沒有接受他遞來的手,自己撐著冰涼濕滑的石頭站起,身體骨頭隨著她的動作一陣酸疼,她倒抽口氣,咬著牙站直。
沈束不介意她的抗拒,自顧自伸手,摘去她發間沾上的草葉。
「我沒事。」他搖頭道。
「包紮一下比較好。」她低頭在隨身小簍里抽出花布,對摺又對摺後踮腳抬頭,準備往他頭上包去,可一接觸到他靜靜望來的眼神,她動作又頓住。
「我自己來吧。」他感受她的抗拒,勾勾唇,有些自嘲的笑,伸手從她手裡抽走了布,往自己頭上胡亂包去。
「包錯了,傷口在下面。」蘇黎歌看不下去,終還是踮腳湊過去,把他額前的布條提起輕輕拉下覆蓋在傷口上,又用指尖將兩邊掖實後朝前傾身,雙手繞到他腦後,有些費力地將布條在他腦後綁成結。
沈束曲膝遷就她的高度,眼眸直勾勾盯著近在咫尺的她。
「好了。」她包好後就鬆手退開,避開了他的視線。
「這裡不好上去,我們沿著水溝向下走,應該能到山下。」沈束見她開始打量起四周環境,就走到水溝另一邊往下望去。
「下山?」蘇黎歌站在斜坡前轉頭,「我不下山。」
沈束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時間不早了,等你爬上去天已經全黑,你怎麼找他?你連自己都顧不上!」
天一黑,這山林里就伸手不見五指,寸步難行。
「你先回去吧。」蘇黎歌望向斜坡,固執地不再回頭。
就是因為黑,她才更無法扔下秦揚風。
「蘇黎歌!」勸不動她,沈束有些急怒,「他也許只是跟丟了,見天黑了他也會回去的。你先跟我回去,要是他真沒回來,天一亮我再陪你來找,好嗎?」
「放手!」她已經攥著凸起的樹根往上攀去,卻被沈束位住了手臂。
「黎歌,我真嫉妒他!」他不肯鬆手。
「沈束,你不知道,他那人……他不會先回去的……」蘇黎歌搖搖頭。
秦揚風就算有千萬個不好,但有一樣好,卻是她永遠都堅信的。
同行的路,他永遠不會獨自歸去。
說罷,她狠狠掙開沈束的手,手臂用力,不管不顧地朝山坡上爬去。尖銳的石頭刮過肌膚,濕衣灌入冷風,涼得人打顫,她咬牙撐著半聲不吭。沈束只能跟在她身後,陪著她往上爬去。
天色果然漸漸沉去,樹林裡的光線很快就黯淡下來。蘇黎歌爬到坡頂時已累得氣喘吁吁,幾乎脫力,然而她不能休息,借著微弱的光線辨認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她不作停頓地往下走去。
沈束沉默地跟著她,眼裡是晦澀難明的眸光。她纖瘦的身體似乎藏了無窮無盡的力量,被她認真愛著的男人,是天下最幸運的人。
他嫉妒到想破壞。
「蘇——黎——歌——」微弱的喚聲像是被風送來的枯葉。
「秦揚風?」蘇黎歌猛地煞住腳步,抬頭四望,四周只有灰色樹影,她已經分不清方向了。
「那邊。」沈束伸手指向某處。
那並不是他們上來的路。
「秦揚風——」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跑去。
他的聲音漸漸清晰,叫喚聲一聲大過一聲,她的心跟著重捶胸口。
鑽過密集樹葉,她便看到另一片斜坡,有個人影正攀在斜坡正中,艱難地朝上爬來。他果然還在往上找她。
「秦揚風……秦揚風——」她一眼就認出他。
秦揚風抬頭,看到上面模模糊糊的影子,欣喜萬分,壓在心頭的擔憂瞬間去了大半。
「你站在那兒,別再往前,這裡很陡。」他一邊吼著,一邊奮力朝上爬。
因為她的出現,秦揚風的速度快了一倍。幾個躍步,他攀到了坡上,落到蘇黎歌身前。
她一動不動站著,光線已經很暗,他看不清她的模樣。
秦揚風伸手拉她,可還沒等他的手觸碰到她,眼前的人影忽然一晃,她已經撲進他懷中。
他微愣。
「混蛋!」她揪緊他的領子,垂著頭站在他懷裡,額頭貼在他的胸口。
秦揚風心狠狠抽緊,她肩頭聳動不止,整個人都在顫抖著,像草葉般脆弱。
哽咽的聲音,含糊不清的吐字,他僅能聽懂她在哭著罵他。
一聲接一聲的「混蛋」在寂靜的樹林越響越大,發泄似的從她口中吐出。
壓抑許久的擔憂不安,還有對未知危險的恐懼慌亂,在這一刻崩潰,繃緊的弦斷開,她無法再假裝堅強,也無法再勉強自己冷靜。
所有的軟弱無奈,她只在他面前釋放,也僅有他。
他抬手,摸上她的臉頰。冰涼的濕意像片灼熱的火焰,將他的心焚成灰燼。
若不是擔心害怕到了極致,她不會放任自己在他面前哭泣。
婚後多少難堪的境況,多少無助的日子,她從來沒有為自己掉過一滴淚水。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沒事。」他笨拙地拭去她的淚,卻發現她的淚水越拭越多。
那聲「混蛋」已成了抽泣,她不斷地想壓下自己的委屈害怕,斷斷續續地深呼吸著,卻始終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