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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望了半分鐘,黎念終於敗下陣來,拿起大衣和包,站起來就走。安銘臣在她身後也快速起身,拎過大衣,眼明手快地閃身擋住她的去路:“我送你回去。”
兩人站在餐桌旁邊再次對望了十秒鐘,已經有侍者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向這邊,而安銘臣依舊一副巋然不動無所謂的模樣,所以最後仍舊是黎念恨恨地服了軟。
她再次詛咒他和他的公司都上吐下瀉食不下咽病入膏肓。
過了兩日,那位標準職業裝美女,安銘臣的特助再次找到黎念,並雙手捧上一隻相當奢華精緻的金絲邊絨盒,依舊是盈盈地微笑:“黎小姐,這是我們公司送給您的一點禮物。”
黎念看了一眼,道了謝,想了想,問:“請問你姓什麼?”
“秦。”美女的目光中帶著隱隱的探究,但轉瞬即逝,又是職業微笑,“安董說您如果不喜歡這套的話,可以再在公司旗下的品牌里任意挑一套,價格您隨意。”
黎念皮笑肉不笑:“你們真是慷慨,多謝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與安銘臣有關的珠寶。結婚初期,安銘臣似乎對一切都興致勃勃,並且耐心好得出奇。他甚至可以花上一整天的時間待在家裡,只為了研究一塊尚未雕琢的極為上好的翡翠璞玉。
而那塊璞玉最終雕琢成了一隻細膩通透的鐲子,是安銘臣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
黎念至今都還記得半年後安銘臣把玉鐲親手給她戴上時說的話:“我親手做的,不要弄丟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專注而清亮,映在夕陽的晚霞里,變得格外深邃和絢爛。黎念總覺得如果當時自己的定力再少一點,只怕就真的會當場溺斃在這一汪看似真實無比的深情里。
如果這樣的話,大概從那時到現在的故事都得重新演繹另一個版本。
只可惜那隻鐲子在十天之後,他們第三次彼此都缺乏風度地為離婚爭吵時,被她毫不猶豫地甩在了地上。
黎念至今也都還記得那個時候安銘臣的反應。眼神冷冽得可怕,面部線條緊繃,本來是在床邊坐著,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有足足五分鐘,之後又緩緩變得面無表情。
他以往對離婚的吵鬧都只是一笑而過,唯獨那一次是真的動了怒。
他的話是怎麼說的來著?只有幾個字,卻冷得像是裹著鋪天蓋地的冰碴子:“念念,你真是太讓我失望。”
又過了兩日,黎念正在家裡一邊敷面膜一邊研究劇本,安銘臣的電話打了過來,男人的聲音低沉而且悠閒:“這周五跟我一起去個聚會吧。”
黎念想都沒想兩個字打發:“沒空。”
安銘臣“唔”了一聲,慢吞吞地說:“那沒關係。李唯正特別囑咐我要帶上你,既然你沒空就算了。”
黎念靜等他掛電話,安銘臣片刻後卻又開了口:“我還以為你對李唯正有特別興趣。那天你可是一直在盯著他的臉瞧。”
“我看你是虧心事做太多了,都記不起世上還曾經有過路淵這個人了吧。”
“路淵?”安銘臣頓了一下,“他和李唯正有什麼關係?”
他的尾音上揚,不像是假裝,黎念有點兒心冷,回得很冷硬:“沒關係。”
“路淵和李唯正長得很像啊。”又過了片刻後,安銘臣的語氣變得稍稍驚訝,但又迅速恢復常態,“難怪你那天眼睛一直粘在他身上。”說完又補充,“我在電腦旁,網上有照片。你別誤會。”
黎念砰地掛斷電話。
十幾秒後電話再次打了過來,並且不依不饒地一直在響。黎念擰著眉毛再次接起來,安銘臣的話呈一條直線,沒有起伏:“念念,隨便掛人電話不是好習慣。”
“那感謝您的來電,再見。”黎念在這邊學著移動通信10086的經典結束語,溫柔至極而且細聲細氣,然後再次砰地掛斷了電話。
這次安銘臣沒有再打過來。
黎念的檔期從下周開始變得十分滿,又遇上電腦出了問題,正打算去商城掃蕩一圈,安銘臣的電話本周第二次叮叮咚咚地打了進來。
她猶豫了一下,選擇接起來。那邊卻是一個陌生而慡朗的笑聲:“哎喲,這不是接了嘛。我說安銘臣你可輸了啊,說定的,今天吃喝玩樂就你請了!”
安銘臣似是在那邊說了幾句,電話就被易了主,並且嘈雜聲也減小許多,只餘下安銘臣淡淡的笑意,以及一副好聽的嗓音:“幾個發小一起釣魚吃飯,你也過來吧。”
他全然一副好商量的口吻,並且像是談天般自然,黎念本來醞釀好的敵對情緒一下子就被他消磨下去不少,甚至連出口的話都沒有像往常那麼生硬:“我還是不去了。”
安銘臣恍若未聞:“你在家?我去接你。”
黎念一陣氣憋。虧得她還以為他轉了性,竟也會用除去霸道到欠揍和懶散到欠扁的口吻跟她說話。看來狼就是狼,即使偶爾收起利爪,也不過是出手前的一時偽裝。
“剛打電話的是林子昭。我打賭說你不會接電話,他贏了。”安銘臣跟她並排坐著釣魚,忽然低聲跟她解釋。
黎念一直在暗中看著旁邊的李唯正,腦海里則回放著以前路淵的音容笑貌,幾乎等安銘臣的話音落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她一扭頭,他的目光卻已經轉向了別處。而且他戴著鴨舌帽,表情盡被遮在暗處,她無從得知他的表情他的心理,於是只好繼續沉默下去。
已是四月份春季的好天氣。這一處風景極開闊,是釣魚的好地方。只是這些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們明顯不是為了釣魚而來,在岸邊正襟危坐了沒多久,便互相開起了玩笑。
只不過想不到看起來不過三十歲的林子昭竟已有了一個快五歲的女兒,算是這群人里的異類。此刻擁著打扮得公主般的女兒正笑得十分肆意:“我跟安銘臣以前同時都挺喜歡一個小姑娘,結果人小姑娘選了他沒選我。更讓我恨的是,這廝還過了不到一個月就跟人女孩子分了。我當時那個氣啊,你說要不你就別同意,成全了我跟人家。要不你就時間長點兒,也給人家留點兒美好回憶。一個月不長不短,完了分手了這廝還一點兒傷心顏色都沒,安銘臣,你以後甭老跟我家那位說我以前花,其實你比我還花,還是有歷史淵源的花。”
安銘臣很淡定:“說話小點兒聲,魚都被你嚇跑了。”
林子昭不理他,繼續說:“等前幾天愚人節那會兒我又想起這茬,就用助理的手機給安銘臣發了條簡訊,說你在幾天去哪哪哪,我把你送我的首飾還給你,我還有話要跟你當面說,地址就在我公司附近。為了加強可信度,我還在開頭加了安銘臣仨字,這可是當時那小姑娘的叫法,每次叫每次聲音都軟得跟一汪水兒似的,那時候聽得我那個羨慕啊。然後我就這麼發過去了,結果你們猜怎麼著,還真讓我受寵若驚,我還真就在我們公司樓下那塊兒瞧見他的車了。”
林子昭的興致十分高昂,說完還衝著安銘臣加了一句:“我說你到底跟小靜有什麼欲說還休的分手理由?就這麼簡單就被我蒙過去了。那手機號碼你可沒見過啊,看你這樣兒明顯是舊情未了啊!我瞅見你樓下那個模樣,我就感慨,哎呀我這簡訊還真沒白髮,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你那麼生過氣呢。那張臉冷得拽得跟百八萬一樣。”
眾人鬨笑,安銘臣在鬨笑中持續淡定,眸子一掃,清清淡淡:“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才沒你那麼花。林子昭,你要是活在金庸的書裡面,你不姓林,你姓韋,韋小寶。”
林子昭眯起眼睛笑,毫不示弱:“哎喲,那你就姓張,張無忌!”
小女孩睜著圓溜溜的一雙大眼,聽到這兒突然掙脫了林子昭的懷抱,徑直走到安銘臣面前,用一雙無辜的黑亮大眼向他求抱抱。安銘臣放下魚竿,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後笑著把她抱在懷裡,接著又變魔術一樣從兜里掏出一塊巧克力餵到她嘴裡,誘哄著問她:“心心,叔叔我帥不帥?”
小女孩摟著安銘臣的脖子,乖乖巧巧地點頭。
林子昭在不遠處指著他喊:“喂,安銘臣你不要臉啊。”
安銘臣不理會他,繼續問:“那,我和你爹地誰更帥?”
小女孩摟得更緊了,嬌滴滴的聲音軟軟糯糯:“叔叔。”
眾人鬨笑,林子昭一副扶額嘆息的表情。安銘臣又湊近心心的耳朵旁邊說了幾句悄悄話,心心很是鄭重地點點頭,一副我心戚戚焉的模樣,聲音更是又嬌又俏:“大伯那天說女兒是爹地上一輩子的情人,我就納悶了,我上輩子是什麼眼光,怎麼就看上了他。”
眾人靜了一秒,除去林子昭和安銘臣外全都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