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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在一邊介紹:“徐醫生,我多年的老朋友了。守口如瓶,待人熱心,總之是個好人。所以小念你不要有壓力。”
說完她便輕輕關門離開,只留下兩個人。Ada其實心底仍舊有些牴觸,但表面上還是展現出乖巧的一面,很配合徐醫生的詢問。
她們提到了失眠,黎念描述自己的症狀:“……見到東西還算是有吃的欲望,但每次咽到喉嚨口的時候就開始乾嘔。吃不下去。晚上失眠,渾身酸疼難受。”
醫生推了推眼眶,笑著說:“其實失眠的時候偶爾吃點安定片也未必不可以。你試過麼?”
“沒有。”黎念的眼睛垂下去,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我怕會上癮。”
“你的心理壓力太大了。我們就說說話,想說什麼都沒有關係。”徐醫生走過來,遞給她一個嘴唇形狀的柔和色抱枕,“我先來,你覺得拍戲快樂嗎?”
她順手還把一邊的音樂打開了,又舒緩的曲調流瀉在整個房間裡,可黎念明顯無法領情,她歪著頭想了想:“醫生,你能把音樂關掉麼?把鋼琴曲放出來營造氛圍的做法,我覺得……有點兒刻意,會不舒服。”
徐醫生不著痕跡地捕捉她的表情,在確認了什麼之後笑著點點頭:“沒問題。”
黎念很配合,聽著醫生輕緩的聲音,讓她想起了母親的撫摸。被徐徐營造出來的意境也很美好,是她最喜歡的畫面,糙地白雲,還有流水。她抱著抱枕蜷縮在沙發上,眼皮在雙方的一問一答中漸漸沉重,儘管睡著的時間只有短短十分鐘,睡眠質量卻比她往常任何一夜都要好。
但她到底還是驚醒過來,因為在夢裡看到了一個秋葉凋零的花園。有大捧大捧的花瓣紛紛繁繁掉落一地,那個場景和水晶莊園無比熟悉。
她驚喘一聲坐起來,反射性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光滑細膩,沒有cháo濕,讓她舒了一口氣。
徐醫生發現了她的異樣,摸了摸她的額頭說:“你夢到了什麼害怕的事嗎?”
黎念很認真地組織著措辭,卻發現無論怎麼說都不會避免同安銘臣這三個字的關聯。她有些頭疼,擰著眉搖了搖頭。
徐醫生看出她的牴觸,淡淡地笑著說:“那今天就先到這裡。我給你開一點藥片,回去按時吃。慢慢來,失眠會好的。”
然而雖然即將離婚的消息還沒有傳出來,安銘臣和黎念之間的異樣還是被眼尖的媒體發現。
起因在於安銘臣作為黎念目前的配偶,EM和瑞爾的老闆,公司股價暴跌導致身家跳水的事實在這個金錢和地位至上的娛樂圈,成了格外香噴噴的噱頭。然後過了一天,黎念出入私人心理診所的照片被拍到,照片裡她戴著大大的墨鏡,下巴尖尖的,“形銷骨立”,“精神不佳”,“似有淚痕”,被疑“婚後並不幸福”,甚至被傳家暴;又過了一天,她被拍到晚上沒有回去水晶莊園,而是獨自睡在了單身公寓,於是便愈發被媒體驗證了他們所謂的猜測;然而又過了一天,黎念因為逛街的時候穿著平底鞋以及寬鬆的衣服,以及捂著後腰站立的姿勢,又被媒體指認疑似懷孕,先前舉動不過是為了掩飾。
總之眾說紛紜,各有各的精彩。她和安銘臣隔了幾個月平靜生活,又站在了風口浪尖處。有媒體試圖採訪安銘臣,在吃了好大一碗閉門羹後,便全部把火力集中在了黎念身上。
黎念在新片發布會上遭到記者的層層盤問,內容與新劇無關,導致導演的臉色明顯有些不好看。黎念對此只能微笑以對,連連解釋“希望大家把更多的關注投在新片上面”。
但她終究還是躲不過。在出席典禮上又被頻繁問到相同又十分敏感的話題,比如為何會搬離水晶莊園,比如目前安銘臣和她的感情如何,甚至被隱隱暗示是否會離婚。
黎念一言不發,全由Ada全部見招拆招地堵回去。但後來她心情不佳,還是著了惱,擰著眉回了一句“無可奉告”。
但她這樣的回應就更加讓公眾覺得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於是Ada又恢復了時時都在接電話的狀態。黎念則把手機關機,除了趕通告,其餘的時間連家門都不出了。
又過了一周,EM的局勢終於明朗化。
安銘臣率先發表聲明,表示自己已辭去EM董事局主席的職務,改由安家原掌門人安清遠接任。
緊接著在當天下午,立刻又有三位年輕較輕的副總裁態度明確地遞交辭呈,具體去向“還沒有確定”,接受媒體採訪後的回答只有一句話:“安總一走,我們只有離開。”
這個結局按照業內人士的分析,用八個字可以概括,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三位副總雖然沒有明確表明去向,卻都已被默認是跟隨安銘臣一起去了瑞爾。EM一直盡力避免的高層震盪終於還是變成了事實。先前某位呼聲很高的副總沒有上位,而是安清遠重回EM,據稱是對穩定大局的重要策略之一。
然而還是有人對EM能否重振大局表示懷疑。安銘臣在公司陷入危機之前,曾抽調出巨額資金用來開發新產品,如今的財務危機又導致計劃被迫擱淺,而似乎目前幾位“經驗豐富”的元老級人物也沒有要把新產品繼續下去的打算,再加上三位年輕有為的高層出走,EM的前景依舊不被人表示樂觀。
安銘臣如黎念和韓道預料的那樣離開,可他卻也跟著帶走了EM最精銳創新的中堅力量。他並不是最大的輸家,反而在某種程度上變成了贏家。EM是安家的家族產業,可瑞爾卻是安銘臣親自一手創下來的心血,再加上帶領三位新掌權者一同回歸,瑞爾的未來“可能會很快扭轉頹勢,甚至將如虎添翼”。
不過這些都不是黎念最關心的。因為在安銘臣發表聲明的第二天,她便收到了一份離婚協議書。
黎念原本以為他會派一位律師把協議送過來,可安銘臣卻是自己敲開了她的家門。兩人對視的一刻,安銘臣的眸子掃過她,神色很淡然,又時間很短地移開。
黎念只是把那張紙大致掃了一眼,就很快簽了字。兩人一起去民政局,安銘臣在開車的過程中表情一直淡漠,遇到還會露出微微的不耐煩。
黎念忽然想起她在婚前看到的安銘臣的那場分手戲。現在他的表情就同那個時候一樣的涼薄。
T市已經進入北方冬天的陰冷天氣。黎念穿著大衣裹著披肩,依舊抵擋不住冷冽的寒意。安銘臣穿得比她還少,只一件V領毛衣和一件大衣,對呼嘯的北風卻仿佛恍若未覺。他微微抬著頭,面無表情,揚起的下巴瘦削,完美如同雕琢,面容稍稍清減,眸子現出清俊的寒意。
他倆從安銘臣敲開她的家門到現在還沒說過一句話,自始至終兩人都有些明顯的心不在焉。黎念看著旋轉門有些恍惚,腦海中忽然就原創了一句十分文藝的話,她算準了時間,算準了心理,卻獨獨算不准感情的變遷。
民政局的辦公小姐從看見他們的那一刻起,眼睛就睜得十分的大。她張著嘴巴看他們坐下來,半天都沒吐出一個字。安銘臣笑了一下:“小姐請暫時保密一天。明天早晨我們會發公告。”
美男笑起來總是有氣場的,即使是在氣氛詭異的民政局。那個小姑娘點了點頭,抿著唇笑了笑,眼神不敢再游離,很快就垂下頭去。
黎念的大墨鏡一直沒摘,她知道有人已經發現了他們並且在偷拍,她試圖讓自己的表情不那麼僵硬,結果努力之後還是失敗。
事情結束得很迅速。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民政局,黎念在下台階的時候有一瞬間的眩暈,腳下一個踉蹌,幸而安銘臣及時在她身後扶住了她。
他在她站直後又很快鬆了手,黎念面色微微蒼白,安銘臣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本要收回來的視線在看到她的腳下時突然定住,沒有預兆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眼底閃爍,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問了出來:“為什麼要穿平底鞋?”
作為一個要求自己在示人時各方面都要完美的藝人,黎念出門必穿高跟鞋已是習慣。而作為一個擁有場合著裝嚴格契合癖的人,她今天穿著雍容的大衣,按道理講穿一雙尖頭的至膝皮靴才稱得上是最合適的搭配。黎念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個,想了想,找了一個很規矩的理由:“冬靴還沒來得及買。”
安銘臣明顯不信她:“你撒了謊以後什麼時候能不眯著眼看天?”
黎念收回視線,對上他沉如水的一張面孔,聲線很平淡:“這和你沒關係。”
她每回裝刺蝟都是這句經典語,就沒改過,安銘臣聽得真是太多了。即使在最初一秒鐘會生氣,他也會在下一秒內就理智地恢復平靜。
更何況他還有更重要的問題,所以對她的刺話壓根就是直接跳過。安銘臣抿著嘴角靜默了片刻,慢慢地說:“有媒體報導說你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