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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在院子裡隨意一瞥,就看到左迎正仰著臉挽住某人的手臂,笑意盈盈,眼睛彎彎,動作里明顯帶著驚喜和迷戀。而安銘臣正微微偏頭,抱著雙臂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嘴角有一點笑意,自然而且清淺,卻又像是抹不掉一般牢固。
黎念裝作沒看到,後退一步兩步三步,步步成功,正打算舒口氣不動聲色地離開,她那新招了才兩天的助理突然從拐角處跑出來,和她撞到了一塊兒,定睛看清是她後,捂著胸口呈祈禱狀:“老天,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她的聲音這樣大,很快就招惹來不遠處的兩道視線。想躲躲不過,想走走不了,黎念定在原地在心中嘆氣,她最近真是流年不利。
三個人表情各異,助理看了看,終於覺察出這邊的不正常,怔了一下把懷裡的文件遞給了黎念,又把她往前一推:“Ada一直在找你。”
黎念會意,立刻要走,卻在抬腿的一刻還是被左迎叫住了。
“黎念,”她挽著安銘臣的胳膊走過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今天晚上有安排麼?我打算叫上大家一起聚一聚呢。”
“抱歉,我恐怕不能去了。”黎念如她所願地看了看兩人纏繞在一起的手臂,抬起頭來和往常笑得沒兩樣,該有的禮貌和表情一樣不少,“我已經約了人。”
“沒事。”左迎不以為意,依舊是笑眯眯的模樣,“反正時間長得很,這一周都可以,明天呢,明天有空麼?”
這樣反常的盛情,目的昭然若揭,黎念的笑容愈發清冷,抱著文件夾看著她不說話。
安銘臣突然笑了一下,漫不經心的眼眸在黎念身上一掃,又落回到左迎身上,聲線低沉:“這個不急。你不是說要去新開的那家料理店去嘗嘗麼,既然今晚請不了客,那就今晚去吧。”
這兩位旁若無人地秀親密,黎念視若無睹自行離去。不過儘管她走得快,還是被迫聽到了身後傳過來的聲音:“這麼好?你今晚沒有應酬麼?”
安銘臣不知說了什麼,左迎又笑開:“難得你有空,那我們吃完東西再去附近的賓尼商場看一看好不好?我很想買個養魚的物件,可不知道選什麼才好。”
黎念背著他們低低地嗤了一聲,腳下一旋右轉拐入另一道走廊,消失。
其實黎念並沒撒謊,她晚上確實是約了人。韓道早先就打過電話來,說要晚上請吃大餐撫慰一下她被劇組盒飯蹂躪了一周多的胃。
餐廳內,黎念坐在靠窗的位置,端著下巴笑:“其實盒飯也沒那麼難吃。我們幾個有規格待遇,吃的要好一些。”
“不會說話了吧你,這個地方這種時候你就應該說,哎呀這才叫飯嘛,那劇組的盒飯都是些什麼呀。”韓道一邊給她布菜一邊細著嗓子唱做俱佳地學她說話。
黎念忍不住又是笑:“我得聲明下,我可沒這麼嗲,你這話學得比較像左迎。”
“你千萬別說我像她,她那種狐假虎威的人我可學不起。”韓道低頭抿了一口花茶,又說,“我今天看花邊兒,好像是說安銘臣這兩天老去你們片場接送左迎上下班?他這是叫公然挑釁還是怎麼著?趕明兒我也去片場給你當護花使者,你等著。”
黎念吃完晚飯還沒到八點,她由韓道送回家的時候,安銘臣已經和左迎在賓尼商場一個櫃檯前待了二十分鐘。
安銘臣等得十分索然無味。對著同一款首飾,左迎在看,他在發呆。
儘管他不愛逛商場,但這個櫃檯他來過。那個時候他和黎念還處於冰川未融期,因為在等待紅燈的時候正巧看到她進了商場買東西,便鬼使神差地轉了方向停了車跟了進去。
那個時候她也正站在這個櫃檯前看項鍊,但速度顯然要快許多。抿著唇掃了一遍,一眼看中後就直接買下,刷卡簽字,然後請導購小姐幫忙戴上後便挽了手袋離開。中途不曾左顧右盼,不曾出現猶豫,利落到讓人看了都會覺得痛快。
他的思路因左迎輕輕拽了拽袖子而打斷,她指著兩條項鍊,笑著問:“你覺得這兩條哪個更好看?我拿不準。”
安銘臣笑了笑:“喜歡就都買下。小姐,簽單。”
黎念沒想到韓道真的說到做到。第二天她出了公寓,抬頭就看到他那輛拉風又熟悉的跑車正靜靜停在樓前。車窗緩緩降下來,韓道單手撐著下巴等著她,看到她驚訝地站在原地,微微一笑下了車,走到另一邊開了車門,做出十足的紳士動作:“美麗的小姐,請上車。”
“……”
黎念坐在車子裡很是無聊地想,假如一會兒到片場真的碰上左迎那倆人應該怎麼辦。狐假虎威這一招左迎做得爐火純青,可她不行。
但沒想到她真的烏鴉嘴,他們的車子剛剛拐進片場那條小路,迎面就看到左迎和安銘臣正從車上下來。
恰是左迎按住風衣一角,安銘臣遞給她手袋的一幕。時間掐得很準確,不多不少正正好。
韓道扭頭看了看她,被黎念面無表情地抿著唇回望過去。他笑了一聲:“學妹啊,這個時候好歹也要回應一個微笑才對。”
黎念伸出手指,把自己的嘴角扯出一個弧度,收了手後又迅速消失,她攤手示意給他看:“我真的笑不出來。”
但好在韓道是天生的好演員。他笑著不說話,探過身為她解開安全帶,又為她打開車門,眼神全部目不轉睛地落在她身上,等她下車站定,又伸出手嘴角含笑地為她整理了一下衣領,動作連貫輕柔,親昵又不造作。
黎念看著他幫她彈彈這邊莫須有的頭髮,又幫她理理那邊已經很整齊的扣子,低著頭小聲問:“這算是作秀麼?”
“算。”韓道看著安銘臣清淡的目光掃過來,露出一個笑容,微微歪了頭,在她耳邊悄聲說,“就算氣不死好歹也不能讓他們太舒服,反正咱倆這種是做了又不止一樁了。只不過有點兒可惜了,今天來得太早,沒有記者拍照片。等下回好了。”
“……”黎念無語望天。
一分鐘後他終於離開她的耳側,黎念聽到身後有引擎發動的聲音,剛剛回過頭,就感覺到一陣小旋風,而那輛黑色的剛剛載過左迎的車子已然擦著韓道的大衣下擺快速沖了過去。
黎念今天要和左迎拍一場結結實實的對手戲,容情得知小怡真實身份,憤怒當前,重重扇了她一個耳光。
因為正妻容情要以此體現出極端的嫉妒和憤怒,為了追求更加真實的效果,導演特地囑咐要讓這個耳光看起來貨真價實。
換言之,黎念就是要硬生生承受下左迎的這一巴掌。假如對方換做別人,她必定不會擔心。可一想到這個動作要由左迎完成,黎念頓時頭大。儘管她在心中警告自己不應擅自揣度別人,但她還是不可避免地開始懷疑左迎是否會藉此來公報私仇。
開拍後,按照劇本設計的那樣,黎念半跪在地上,不屑又不甘地仰頭冷眼睨著憤怒的左迎。她穿著單而薄的白色衣裳,和左迎奢麗又保守的華服形成鮮明對比。左迎的臉龐緊緊繃著,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眉毛挑起,目光凌厲卻又隱含恐懼。
漸漸她的目光里滲出冰冷寒意,下巴微微動了動,緊接著黎念就看到她的手掌高高抬起,又極快地重重落下,甩過她的臉頰,空氣中划過清脆的“啪”的一聲,黎念先是麻木,然後猛地感受到一陣火辣辣的疼。
左迎顯然是下了狠勁,沒有半點手下留情,反倒是用了百分之二百的力氣。黎念一時疼得頭昏眼花,聽到左迎冷漠地說了句“你真是讓我覺得噁心”,她一怔,差點忘記了後面該說的台詞。
助理在導演喊卡後迅速拿著紙巾和化妝鏡跑了過來,還有一碟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冰塊。
儘管黎念已經做好了準備,看到臉頰上暈紅了一大片後還是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她微微側過臉,甚至還可以看出兩邊臉頰的高度已經有些不同。Ada也快步走過來察看她的情況,稍稍碰了碰,黎念立刻噝噝地閃躲。
Ada皺了皺眉,看了看不遠處正闔目養神的左迎,咬牙切齒低聲罵了句髒話。
“公報私仇,真夠無恥。”
黎念試圖笑一下,沒想到扯到了臉頰愈發的疼。大冬天冰塊敷在臉上,這種又冷又熱又疼又癢的滋味兒讓她十分難受。她也打算休息一下,偏巧左迎在這時候睜開了眼,看到她這邊圍了一圈的人,笑了一下,也向這邊走過來。
左迎在她面前彎下腰,仔細瞧了瞧她的紅腫處,見到有冰水正順著臉頰流下來,“呀”了一聲,很快掏出了一塊手帕幫她擦拭。
絲滑布料輕輕擦過臉頰,感覺異常的熟悉。黎念微微皺眉,垂眼看了看,頓時明白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