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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安寧上了台子,江承宇的眸子中帶著玩世不恭的味道,挑著眉問道:“今天又來玩啊?”
小學生還真是很閒呢,每天都可以出來玩,多好。
他淡淡的想著。
顧安寧將那幾張紙從下面撿起來,然後放在他的琴上,轉身就要離開。
江承宇覺得很好玩。
他從她的眼裡看見了什麼?
一樣的冷漠,疏遠和捉摸不定。
只不過那個人眼中總是用溫暖的假象去迷惑別人的眼睛,而眼前的這個,卻是毫無隱藏的。
“喂,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你認識王妃?”
對於這個答案,江承宇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樣的執著。
她的秀眉緊緊蹙起。
“不認識……”
在她離開小禮堂的時候,江承宇的聲音順著她要帶上的門跑了出來。
“歡迎你來十二中……”
外面的風,輕輕吹起,卷帶起了掉在地面上的葉子。
顧安寧沿著走廊漫步走著,白色的布鞋踩在灰色的水泥地上。
她伸出手指,手指在牆上輕輕滑過,路過那間小型的練習室站定腳步。
就看一眼。
踮起腳,順著門框上小小的玻璃看過去。
……
一片漆黑。
什麼也沒有。
裡面黑黑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心底莫名的疼,整顆心微微在顫抖。
江承宇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背上書包,正準備離開,一出門前面有個踮著腳的身影讓他停下腳步。
耳邊似乎還飄浮著她才說過的話。
“不認識……”
走廊內,一片詭異的寂靜。
***
回到家,打開房門,沒有意外的看見爸爸媽媽都坐在沙發上,沉著臉孔。
她可以想像得到,顧依寧是如何的述說自己的過分。
“二姐……”顧海濤今天格外的安靜。
他的臉紅紅的,上面有明顯的巴掌印,他想告訴顧安寧快跑,可是卻發現自己的音調難以成音。
“有話好好說……”顧爸爸勸著妻子。
畢竟昨天晚上才處罰過孩子,太過於頻繁,孩子會有所反彈的。
顧媽媽甩開丈夫的手,指著顧安寧的臉,薄怒的問道:“你早上有沒有給姐姐和弟弟做飯吃?”
顧安寧站定在離顧氏夫妻兩步遠的地方,不多一步,不少一步。
只要他們站起身,就可以馬上將巴掌落在她的臉上。
“沒有。”
顧安寧仰起頭,凝視著母親。
顧依寧坐在床上,唇角微微的揚起。
“為什麼不做?”顧媽媽試圖在找著最後的克制和冷靜。
退一步,退一步。
可是她沒有後路可退了怎麼辦?她現在不想退了怎麼辦?
她反而想前走了一步,眼裡帶著希望又帶著絕望。
“媽媽,爸爸……”顧安寧輕輕的喚著:“我也是你們的女兒,你們是否站在我的立場替我想過一點,只要你們說不,我就接受,可是在姐姐和我之間,你們能否給我一點公平?”
“媽,她想燙死我……”
“媽,你讓她滾出去……”
“媽……”
一幕一幕,她全身的力氣已經全部抽光了,現在再也沒有力氣了。
顧爸爸有些詫異的看著顧安寧,這孩子今天怎麼有點不同呢?
顧媽媽可沒有想那麼多,反了她了,站起身惱怒的質問:“我問你,你早上打你姐了?”
顧安寧對上母親的視線,原來一切都不重要,過程怎麼樣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結果,是她打沒打顧依寧。
“是……”
顧媽媽拿過放在手邊的雞毛撣子,照著顧安寧的小腿打了上去。
因為天氣熱,她校服褲子裡什麼也沒有穿,光著兩條腿,只有外面的那麼一條褲子。
安寧咬緊下唇。
“媽媽,你從來就沒有聽我說過一句完整的話,依寧是你的孩子,我也是啊……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有錯嗎?只要我說一句你不順心的話,只要我沒有為依寧服務,你有沒有問過我為什麼要打她?你有問過嗎?有人關心過我嗎?……”
可是這些話,只會是讓顧媽媽火氣更大,她攔腰將顧安寧按在沙發上,雞毛撣子落在安寧的後背,腿上,腰上。
顧安寧將臉埋進沙發內,眼睛裡有白色的霧氣出現。
顧海濤看著媽媽的樣子,衝過去,抱住顧媽媽的腰。
“媽,你繞了二姐吧……”
淚水直直落在沙發內。
眼睛上,頸邊。
如果真的這樣不喜歡她,為什麼要生她出來?
為什麼在她出生的時候,不掐死她呢?
打到最後顧媽媽也打累了,將雞毛撣子扔在地上,喘著粗氣罵著。
“我打你,是因為你沒長幼之分,竟然敢打你姐,如果依寧有錯,你告訴我,我自然會說她,可是輪不到你來出手,就因為昨天晚上我罰你站,今天你就耍脾氣給我看,你說我不公平?顧安寧,你和顧依寧都是我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麼對你們不一樣了?我給依寧吃飯餓著你了?還是我只給依寧出學費,讓你去要飯了?”
顧安寧的心,在猛烈的跳動著,看樣子就要跳出胸口了。
看來,她的傷,依然沒有痊癒。
開到荼蘼 33 隔閡
傷痕。
一身的傷。
忙忙天涯路,處處是浮雲。
眼淚流不盡的落地。
一滴一滴。
顧安寧過了很久,只是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臉。
“好了,都消消氣,吃飯吧……”顧爸爸突然說著。
顧媽媽胸口上下起伏著,指著趴在沙發上的顧安寧罵著:“就她這個德行的,到底是像誰了?”
安寧從沙發上爬下來,唇角輕輕扯出一絲輕蔑,對自己的輕蔑。
“你給我站住,你要去哪裡……”
顧媽媽大喊著。
安寧站定腳步,背對著那一家人,她的心也是肉做的,她的心也會碎,也會痛,也會死的。
“如果媽媽你不想打了,那麼我想出去透透氣……”說著一步一步的走出屋子。
“你看看她的那樣,就跟她奶學的,都學到了什麼?整天那副死樣子,誰看見她不喪氣?”顧媽媽揪著顧爸爸的袖子喊著。
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聽到這些話,會感覺傷心嗎?
她的答案,是會。
她以為只要她退讓了,她忍了就可以了,可是還是不行。
安寧突然拔起步子跑向外面。
到底哪裡才能有她的容身之處?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跑到十二中,因為中學放學的時間要比安寧他們晚些,所以還沒有下課。
她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想來這裡,她現在想去摸摸那把提琴。
她想跟奶奶說,為什麼只留下她一個人?
她已經盡力了,真的盡力了,已經沒有力氣了。
王妃從校醫室走出來,校醫有些擔心的看著他,臉上都是擔心的神情。
“王妃啊,去醫院看看吧……”
王妃依舊是那副樣子,無欲無求的樣子,有禮貌的對著校醫淡淡說著。
“我沒有關係的,不舒服我會去醫院的。”
校醫搖搖頭,回了自己的工作間。
王妃慢慢邁著步子,動作緩慢得像是一個從中古世紀走出來的貴族,似乎每走一步都要考慮再三。
他的包還在練習室里,所以他要回去將包取出來。
走到練習室,步子停留在地面上站定。
眉頭輕輕的蹙起,不過馬上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目光所觸及一個抱著身體蜷縮在一起的背影,她的身體還在微微發抖。
“要進去嗎?”
溫柔的聲音在安寧的耳畔響起,她抬起頭,因為哭的太久,眼睛有些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人。
王妃輕聲嘆了口氣,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手錶。
打開練習室的門,站在門邊,看著她:“不進來嗎?”
顧安寧的嘴唇抿得緊緊的,她的小手因為長時間緊捏著拳頭,用力過度指尖都是白色的。
她站起身,走了進去,他將練習室的門關上。
空氣陷入了寧寂。
只有她有些不勻的喘息聲。
王妃上了台,坐下身,拿起琴弓。
“遇見不開心的事情,哭過就算了,念念不忘是對自己的懲罰。”他的手緩緩動著。
他想,眼前的這個女孩兒應該非常不開心吧?
她的臉上寫著痛苦,他在心裡無奈的嘆氣,唇角比剛剛蒼白了些許。
女孩子就是眼淚多,他淡淡的想著。
她依然在哭,到了最後變成了嚎啕大哭。
眼淚墜在眸中,無聲的滑落。
不斷須斷該斷。
不盡須盡該盡。
不了須了該了。
不分須分該分。
他站起身,然後伸出了手,抓著她的手上了台子。
將琴弓放在她的手中,聲音像是飄在天空的棉絮,輕輕的淡淡的。
“這個叫做琴弓……音樂也是有生命的,有的是明亮的、有的是燦爛的還有黑暗的耀眼的,只有想不出沒有它不包含的……”
他彎下身,抓著她的手拿住琴弓,將琴弓放在弦上,然後緩緩的滑動。
少年的聲音在耳畔不斷的響起,心。
她的心底裂開了一個洞,一個再也無法填補上的黑洞。
她答應奶奶的,可是她現在做不到了,她好累。
她忘不掉,一次一次的傷害。
“不,不是宣洩……”他停住手。
安寧的眸子對上他的,眸子裡有些慌張,有些茫然。
他繼續握住她的手,去糾正:“是融合。”
顧媽媽將菜端上桌,對著裡面喊了一聲。
“依寧、海濤吃飯……”
顧依寧和顧海濤兩個人坐在飯桌上,顧媽媽將頭上的燈點開,照亮了飯桌,燈光有些暈黃,夾帶著一絲絲的細霧,瀰漫在桌子上方。
顧媽媽站在廚房看著外面,這個死丫頭也不知道跑掉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