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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蜷縮在櫥櫃裡幾乎瘦的脫了形的女孩兒,緩緩將手從嘴上放了下來,她隔著櫥柜上的玻璃,怔然望著那緊閉上的一扇門,許久,她好似哽咽著,無聲的呢喃了一個名字:“靜微……”
眼淚從她大而深陷的眼窩裡湧出來,緩緩的沿著消瘦的臉龐滑了下來。
滑過那道凸凹不平的疤痕時,她整個人像是被什麼東西燙到了一樣,倏然的顫了一下。
她抬起手,復又輕輕捂住了自己的臉,大顆大顆的眼淚不停的往外涌,從她的指縫裡漫出來,她瘦的高聳的肩胛骨,劇烈的顫著,她哭的無法自持,卻自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來。
靜微,原諒我不能出去見你,我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見了你,不過給你徒增煩惱和傷心。
不如就讓你以為我已經搬走了,我過的還不錯,我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不值得你惦記著,你慢慢的也就徹底忘掉我了……
這世上,除了媽和靜微,惦記著她的人,大約也並沒有幾個了吧。
也許再過一些日子,她就真的成了這世上孤零零活著的一個孤魂野鬼了。
但這樣,也並沒有什麼不好吧。
她又抬手,輕輕撫了撫左臉上的傷痕,含著淚溢出苦澀笑意來。
媽從來不肯對她說起的一些陳年往事和秘密,其實,她早已偷偷的知曉了大半。
壓在媽妝檯下抽屜里的那張照片,黑白背景,意氣風發的年輕男人站在碼頭上,笑容如春風拂過一般。
那照片後面,寫了一行小字。
贈梵素——致庸,於1975年,帝都,惟願,生生世世,常伴卿側。
原來幼時曾無意夜半醒來聽到的那個名字,就是照片上的男人的名字。
小時候被人追著罵沒爹生的小雜種時,她也曾偷偷抱著這照片哭過,問他,是不是自己的爸爸。
也曾跑去問媽,為什么爸爸不要她們了。
可這樣的話,她也只問過那一次,因為,她那從來都剛強堅韌不肯掉淚的媽媽,在她問出那一句後,整整哭了一天一夜。
她再也沒提過爸爸兩個字,但心裡卻像是有了執念,拼了命的想要挖出所有的蛛絲馬跡。
媽以為她當真變成了乖巧的女兒,聽話懂事,可她卻根本不知道,她曾偷偷看了她的所有日記,把那個人的身份,名字,來歷,都弄清楚了大半……
所以那一年暑假,她才要鬧著和靜微一起去帝都。
她心懷著憧憬而去,卻怎麼都不曾想到,因她這一念之差,卻給自己和媽,釀成了永遠無法承受的苦果。
她以為等來的會是父女相認抱頭痛哭,可現實,卻狠狠給了她一個耳光。
她根本沒有見到她想要見的父親,在那寸金寸土的豪華別墅區里,她見到的,是盛氣凌人的貴婦,高高在上的千金,她像是螻蟻一樣任人踐踏,被人扼住了命脈,從此,再也看不到一絲的光明。
江苹眼中的淚痕漸漸的乾涸了,透過櫥窗她看到外面的天幕漸漸變成了暗沉的深藍。
萬籟俱靜,她甚至能聽到角落裡隱約的蟲鳴。
若是那一個夏日她沒有生出那個念頭來,是不是此刻,她和媽依舊住在這小小的院落里,安閒的度著夏日。
而不用如此刻這般,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而媽她,卻要為了她仰人鼻息,受盡踐踏和羞辱。
不是沒有想過去死,自己解脫,媽也不用再被人拿捏,無法脫身,可是……
江苹垂眸,乾瘦的手指落在近乎凹陷的小腹上,誰能想到呢,她如今還未滿二十歲,卻已經孕育了一個孩子了。
孩子……
江苹緩緩的抬起手,透過手指的縫隙,她看著那漸漸歸於黑色的天幕,小鎮上的星光比帝都的明亮了太多。
她還記得生了念念之後,她親自哺育照顧他的短短三個月。
她被趕走的時候,念念會對著她笑了,她給他唱不著調的小鎮民謠和兒歌,他的小胖手就攥著她的頭髮,咧著沒牙的小嘴兒笑個不停。
她不知道,也不敢想,她走了之後,念念鬧過沒有,哭過沒有,吃奶粉會習慣嗎?別人知道他醒來就要抱抱,每天晚上都要抱著他在花園裡散散步,看看星星嗎?他吃母乳,可每天也要至少喝三次水,他喜歡洗澡,每次在水裡都不肯出來……
他半夜會醒一次,一定要抱著他餵奶才肯睡,他很愛乾淨,只要尿尿了,就必須要立刻換紙尿褲,要是耽誤了,他立刻就能哭的小臉漲紅……
第516章 是我想微微了,所以連三天都等不了……
他不喜歡安撫奶嘴,他喜歡用腳踩的小鋼琴,相比她的五音不全,他卻天生很愛音樂,最喜歡聽蕭邦的鋼琴曲,每次聽到立刻就安靜了……
他們,知道這些,了解這些嗎?
他們,會好好的照顧她的念念,不讓他受到丁點委屈嗎?
如果不是心裡實在放不下念念,她早就選擇一死了之了。
何苦,如此刻這樣,見不得天日的苟活著。
靜微有些頹喪的站在院子外,看著陳昊將院門重新從裡面栓住,又翻牆躍出。
終究還是一無所獲,江苹的房間好似還維持著原來的樣貌,但也不見有人住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