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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瑾!”顧行止嗓音提升了好幾個調度。
估計是聽到裡面的響動,病房門大概是被推開,緊接著就是一張女護士年輕的臉,我順勢越過她走出門去。
離開的身後一陣騷動,我能聽見那護士細聲尖叫了一聲“顧先生,你不要自己拔針頭!”,能聽見顧雪琪呼喊我的名字,以及林維淵帶著怒氣的阻止他的嗓音,我眼前的景致又像被泡在渾濁的水裡那樣模糊成一片。
突然有人從身後猛的把我緊緊抱住,本來盈結在眼眶的淚水一下子飛濺出去,緊接著就是淺色的病號服帶著它主人的力道,氣味以及體溫迅速包裹了我。
“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可是你在氣頭上,我怕說出來只會惹你更生氣,”它的主人這樣說:“我也想和你解釋,可是你並不給我任何機會,我現在到底什麼做你才比較開心?”
顧行止聽起來都有點低聲下氣了,可是他還是什麼都不懂,我只能這樣回應他:“不看見你。”
能明顯感覺到他停在我肩膀兩側的手臂僵了僵。
“實話實說,只有不看到你,我才會比較開心。你的家人,你的性格,以及你的一些所作所為只會讓我討厭,厭倦,厭惡,”我不停地加重用詞的感□彩,大概已經是潰不成軍前的最後一絲努力了:“可以放手了吧,唐簡應該已經過來接我了,我不想讓他在外面等太久。”
和我話音落下之中幾乎沒有一絲間隙的光陰,顧行止的鬆開了我,我快步拐彎離開,極快的離開了他的視野。拐過走廊的落地玻璃門,我回過頭匆匆瞥了他一眼。
我一定是眼花了,否則怎麼好像看見他眼眶紅了一圈,目不轉睛地站在原地往我這個方向看。
再拐了一個彎,我接到了唐簡打來的電話,說已經到醫院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等滯留在眼角的小塊淚斑風乾,快步走出住院大樓。
××××
坐在唐簡身側的副駕,我側過臉去端詳了一會他的側臉,估計被我看的不自在了,他唇角牽了牽:“怎麼了?這麼深刻地看著我。”
“你要去美國了吧,”我的回答讓唐簡的笑容僵了僵:“多看幾眼,記住我曾經的初戀就長這樣。”
“薛瑾,”他目光直視正前方,依舊是一絲不苟:“我可以不走的,直白點說,我可以為你留下來。可能你媽媽她還沒有原諒我,但是沒關係,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收回目光擺到自己交握擱置在大腿的雙手上,轉開話題:“Alex喜歡你誒,你知道嗎?”
他語調依舊輕鬆,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當然了,都相處了這麼長時間了。我也喜歡他啊,這麼有意思,在美國那段時間就他這麼一個好哥們。”
“嗯。”我應了一聲,不打算再說什麼了。
過了良久,唐簡問我:“那也就是說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我把雙手鬆開,隨意垂到兩側:“應該是吧,時間過去太久了,找不到那種東西了。”
紅燈停車的時候,唐簡空開一隻手停留在我頭上,像對待幼小的毛絨動物一樣,像他曾經對我做過無數遍的一樣,輕輕地,揉了兩下。
——所以會後悔嗎?當初自己就這麼走了?
——會,會後悔一輩子,自以為是的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強悍很果敢,其實本質上可恥的懦弱。現在想想,其實完全不用走。或者回過頭,帶著你一塊走就好了。
——原來會後悔這麼久啊……唉……
那天唐簡載著我回家正巧被我老媽散了牌局撞上了,唐簡禮貌地同她打招呼,她也如同曾經一般的語氣叫他“小唐”,唐簡走了以後,跟老媽一塊上樓的時候,快到家裡樓道口得時候,她問我:
“怎麼,又跟他複合了?好馬又吃回頭糙了?”
“……”我沉默了一會,攬過嬌小的她的肩膀:“媽,繼續給我安排相親吧~”
“嗯,總算是有點長進,沒白活三十年啊,”老媽抬手替我把頭髮夾到耳後,“明天去把頭髮修修吧,長成這樣,也該有個新面貌了。”
“嗯!”我就是個女兒那個樣子,展開雙手從側面環抱住她。
××××
之後的兩個月,我幾乎是全身心投身於工作和相親,當然工作上是越來越有勁,相親成果卻是鮮有成效。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求太高了”“你年齡太大了”“學歷高了點”這樣的那些相親男口中所謂的因素依然牽制著我,還是真如我以前說的那樣,顧行止的起點太高了。
我時常跟我老媽互相埋怨,她說我不知變通。我說她不爭氣,沒有一個世代交好的家庭,賜我一個從小就訂下娃娃親的竹馬,從出身就給我安排好了天生命定的那個人,相安無事的白頭偕老。而當今的我呢,還要在茫茫人海繼續不知疲倦地篩選出一個真愛,一個真正適合自己的愛人。
他可能來,也可能永遠不會來。
九月流火將盡,KD班的學習也接近尾聲。
與此同時,顧雪琪也給我帶來了一個消息,也就是顧行止要訂婚的消息。
那天下課之後走到家裡樓下,一瞬間幾乎以為是幻覺的,我看到顧行止的車就停在我家樓下。
它匍匐在單薄的夜色里,像是一隻沉寂黑暗的怪獸。
四一
【口四二】
路過顧行止的車的時候,我不知為何刻意放緩了步調。果然前座的車窗被緩緩滑下,顧行止叫住我,他的坐姿仿佛是等了很久:“薛瑾,談談吧。”
我停在他車邊,顧行止的眼睛在昏暗的夜色里灼灼發亮。
“好,就在這談吧。”我抓著包的手垂下來,夜空下四周悶燥的空氣放佛都隨之從四面八方往我這個載體所在的地方壓了過來。
顧行止下了車,盯了我許久,綿長的打量了我許久,才開口說:“我下周三訂婚。”
“哦,”我躲閃開他的眼睛,來回翻轉著自己的手指:“顧雪琪早就告訴我了,嗯……挺好的,終於有著落了……祝新婚愉快。”
“哦”當真是世界上最讓人傷感的字,說的人心中不在意也罷,頂多讓對方覺得你是欠扁。可是明明在乎,還要故作無情無畏無所謂,故作一副適從淡泊毫不在意的模樣。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這樣。偏偏要這樣,一定要這樣。
顧行止手肘撐在身後的車上:“我很高興你今天沒有用那樣的語氣和態度跟我說話。”
“又不是小孩子一般幼稚,何必每次都那樣。反正現在也沒當初那麼在意了,心平氣和的談談為什麼不可以。你身體應該已經康復了吧?”我順利接過他的話,詢問道。
他淡淡應了一聲“嗯”,“訂婚之前,有一些事情,我想跟你解釋清楚。”
“還有意義嗎?”我不讓他再說下去,重複了一遍:“你都要訂婚了,再解釋還有意義嗎?解釋清楚了又能如何,留下我一個人在這哀嚎你第二天再樂顛顛跑去訂婚?為什麼不可以大方利落圓潤地滾?不要再來找我這樣的小事一點都做不到嗎?我不是說過不看見你才比較開心了麼,我才開心了不到兩個月啊,你怎麼又來了,又來打破我好不容易重架起來的好心情,你夠了沒,煩不煩?”我眼睛又像落了水一般泛濫起來:
“你以為說訂婚快樂的我是開心的?每個字都是在嘲笑我,毫不避諱的嘲諷我,為什麼曾經在你身上貢獻出那麼多的東西,卻什麼都得不到。我一直在自責後悔,為什麼要在一個不切實際的人身上又耗費掉這樣多的光陰和真心,我以為再冷的石頭坐上三年總會變暖,那也只是以為。顧行止,你要訂婚了,訂婚了誒,你還來找我做什麼?譏笑一下我還是單身還被剩下嗎?不來見我一下會死啊。”
“是的,會死,我一定要來見你,”顧行止扳過我的肩膀,逼迫我直面他,他臉色並不好,我從未見過他這樣,大抵情緒可能也和我一樣,說不定還要比我更差:“你只要告訴我,你並不希望我訂婚,我一定不會去,一定不。”
他刻意重複了一遍加重感情,語氣篤定得讓我想笑:“呵,不訂婚?你可以嗎?你的家人會允許嗎?難道還要跟我私奔?你都不知道私奔是SB的縮寫嗎?就算你甘心放棄一切,我可捨不得我老媽,”我的太陽穴都開始突突直跳:“醒醒吧,你已經沒那麼重要了,顧行止。”
“可是你還很重要,很重要,可能比我想像的還要重要,”顧行止放棄了對我的鉗制,他的臉在夜晚的燈火里依舊是不真實的英俊,一聲嘆息脆弱的像是將要被風吹散的不堪一擊的云:“薛瑾,我愛你,並且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