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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釋然了,幾年來的壓在心頭的石頭落地,輕鬆的我都想淌眼淚,我的眼眶也瞬間熱了起來,熱流順著臉頰留下來,唐簡從容不在,他驚惶失措地推門走下車,伸出手來想替我擦眼淚:“你不要哭,你怎麼哭了?”
我擋開他的手,替自己抹掉淚水:“麻煩請看清楚了,我這是喜悅的淚水。唐簡,我一直以為我還愛你,還忘不掉你,跟顧行止在一起的時候還會對他有負罪感。可是現在在你跟前,我才發現,我連恨你都恨不起來了,我好像……都不認識你了。”這此間,也不過四年,多情終究淪落為無情,時間真是最好的利器。
我瞥了瞥那支票上一串數字後面的幾個零,笑道:“這是你陪譚素清睡一晚的錢?”我又指了指那車:“得到這車是睡了幾晚?我來猜猜,一個月?”
他臉黑了一大半:“薛瑾,譚素清是我小姨。”
“哦?那還不是譚素清哦,我就想我未來婆婆的眼光怎麼會那麼差。那麼是別的富婆款姐?”我拍拍他肩膀:“混的愈發不錯了嘛,姐姐很榮幸成為你小白臉養成之路的墊腳石。”
“薛瑾,”他叫我名字,扳過我肩膀強迫我看回去:“你手上這張支票的錢,沒分錢都是我自己親自掙來的。這四年我躲起來,就是想好好努力一把。你也知道的,你母親當時嫌棄我的家境不算太好,我就暗下決心一定要有事業,讓你媽媽認同我……”
沒等他說完,我呵呵笑了:“我長的很愛錢嗎。我那時候都做好了與你一起吃苦的一切準備,我從來不願意坐享其成,我媽從來沒想過要把你當提款機,你走了以後,她每天都叨念你名字,你把我們當什麼了?哦,對了,想問問,你怎麼發家致富的?養豬嗎,所以把自己也養成豬腦子了?你選擇的人生轉折時機真是湊巧啊,正好在你姐出事的第二天?你到底是瞎了眼還是盲了心,你姐到現在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不能說話不能行動,你媽媽不停掉眼淚,我那時候天天打你的電話都是空號,你這麼埋頭苦幹啊,都想像不到這些?你最好別告訴我,你這麼沒擔當不負責,是為了受盡煎熬潛伏四年給我們大家一個大驚喜?還真把自己當臥龍了,在我眼裡你連臭蟲都不如。謝謝你的驚喜,我恨不得殺了你。”
唐簡臉色更加急切,他眉毛都扭成麻花了:“你別這樣!我會補償你的,你再給我一次機會都不行嗎?薛瑾,我喜歡你,這四年我忘不了你。”
“好了,你已經補償我了,這錢對於我給你家人這些年的照顧來說是遠遠足夠了。我今天恰巧也想著請假去日本看看顧行止,現在這錢正好當我的旅遊經費。謝謝你啦,以後咱們倆也總算是沒什麼糾葛了。記住一個姑娘曾經把最好的年華給你,對你付出真心。這份真心永遠無價,不是錢能重新買的回來的,再見。”
我朝他晃了晃手裡的支票,無視掉他眼睛裡一瞬間的絕望和崩潰,轉身就走了。
那天,我從湖南路一直走回家,路途遠的不可思議,到家的時候,我的腳被高跟鞋磨出好幾個泡。曾經牽絆住我心的枷鎖徹底鬆開,一路上我像個被滿刑釋放的囚犯一樣邊笑邊眼淚橫流。二十五歲的時候,我還不懂事,總以為陽光明媚山高水長,世界一切美好,對身後的男人還充滿希望,還能為他不負責任的離去黯然神傷如喪考妣。而此時,站在三十歲的端頭,我已經可以沒心沒肺的把他拋在腦後。還有那些,曾經對他付出的所有感情,開心或者痛苦,愛戀或者憎恨,憧憬或者絕望,終於都如同這已經被風乾的眼淚,可以被我這樣輕快的付之東流了。
無比輕快的,付之東流了。
××××
第二天,我跟孫總經理去以工作壓力過大的緣由請了十天的休假,她貌似還對沒有讓我升職心存愧疚,立馬就把假期給批了下來。我去辦公室也對譚素清匯報了這件事,她的神情一片瞭然,絲毫沒有驚訝。不過比較令我奇怪的是,她也沒有阻止。
就這樣,我踏上千里迢迢前往日本的尋夫之路。
我媽對我的決定非常不同意,她深覺得日本正處於危險時期,她的好閨女可能會被莫名的一個海浪或者一塊莫名的地裂奪走生命。我回道:你女婿還在那呢!我跟他一塊,要死也是梁山伯祝英台化蝶翩翩飛佳話一段,你說不定還能上上電視接受採訪。然後她同意了,送我去機場的路上叨叨切切囑咐我小心再小心,並且在我手機上給我下了一堆面對地震海嘯常識的TXT。
……
抵達東京是在一個溫暖的午後,這裡街道乾淨,祥和寧靜,一切看上去井然有序。而且正是恰逢櫻花盛開的好時節,兩邊的櫻花樹開的很熱鬧很燦爛,白色粉色如煙似霞。要不是有廣播和商場外頭的大熒幕在反覆播報著著海嘯後的情況以及注意事項,我會以為我還在飛機上睡覺,我只是在夢裡來到了這裡。
順著顧雪琪給我的地址我好不容易摸到了顧行止他們住的地方,是駐東京郊區的一間不大的小旅店。古香古色,房屋建築還是江戶時期的那種古屋格調,飛檐翹壁,旁邊倚著湖光山色,環境非常優美。顧行止出門了並不在這裡,這個旅店的女主人接待了我,還好我大學選修過一學期的日語,來了幾句蹩腳結巴的日文說明來意,她似懂非懂的明白了。給我安排了一處房間,一路風塵的來了,我選擇先去泡了個溫泉打發時間,等顧行止回來。
穿著浴衣在旅店的小花園裡閒逛了一會吹吹小風,實在無聊,就叫了份日本料理跑回房間裡慢慢吃。
剛準備解決掉一條魚,我身邊小窗戶上掛著的一排木質小風鈴全都嘩嘩作響,不是微風襲來的那種,而是……地震到來的那種!能明顯的感覺到房屋在輕晃,我嚇得“嗷”得叫了一聲,暗罵一句媽的不會真這麼倒霉要喪命鬼子村了?我吐掉嘴裡的魚尾巴,趕緊狂奔到房屋一角抱頭蹲下。震感持續了一會,便漸漸趨於平靜。隔著木質拉門,能瞥見外面人影憧憧,有“咚咚咚”的腳步聲經過。我估摸著可能就是一出小餘震,但此時判斷尚早,也不敢掉以輕心,繼續垂臉抱頭蹲著……
“嘩——”有木門被拉開的聲音,我估計可能是旅店老闆娘來安撫民心的,抬起頭來剛想說沒事,結果卻是顧行止站在門口,日本房屋有點矮,他正微微低著頭想要進來,但是因為看到我所以停住步子了。他幽黑的瞳孔正深深盯著我,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被他盯出個洞來了,我還蹲在那裡,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只好朝他小幅度的揮了揮手,大腦里下意識就閃過一句日文,我也給說出來了:
“あなたに會いたいから、來ましたよ。(我想你了,我來了)”
穿著和服的老闆娘也正好途徑這裡,她也停下來,看到我開心地笑了,對顧行止語速極快地扒拉扒拉了一堆,其間我大概能聽懂幾個詞的意思,但是完全組織不起來。顧行止聽得微微頷首,他臉上竟然還帶了點微妙的笑意。
等老闆娘走了,他才走進來,長腿停在我跟前,遞給我一隻手:“好了,起來吧。”
我抽了抽鼻子,盼著他手臂站起身回望他,自我膨脹道:“哈哈哈哈哈哈,看見我是不是很驚喜啊?”
他淡淡掃了我一眼,說:“很驚嚇。”
我就知道!我淡定回覆:“……好吧,反正能震驚到你就好了。我的目的也達到了。”
顧行止看起來挺愉快的,問我:“怎麼選在這個時候過來,太危險了。”
我眨眨眼:“還是剛才對你說的那句話啊,我想你了,所以我來了……”
我話還沒說完,顧行止已經把我一把箍在他與牆之間,他握起我的手,十指與我交纏。我下意識想縮起腦袋,他大手已經兜住我後腦勺。與此同時,他的嘴唇也貼了過來,伴隨著他灼熱的鼻息,在我唇上輾轉吮吸,這個來勢洶洶的吻,讓我臉上燥熱,心裡瞬間亂成一片,竟然忘了該怎麼發揮技巧回吻他,只探出舌尖輕輕在他嘴唇舔了一下。他身子一頓,微微偏頭停在我耳邊小聲喘息,良久,也用日語吐了一句“我也想你”。下一刻,他的吻更加深刻,我一隻手被他緊緊扣著,一隻手抵著他胸膛。我微眯起眼,感受著顧行止有力且溫柔的吻,就像是夕陽里翻滾的cháo水,挾著閃閃的美麗波光拍打海灘。那些久違的泛濫的情懷,被他的吻帶動著,一下又一下的,席捲過我的全身。
21、小番外
【小番外】
我小的時候,母親經常對我說:“你必須要狠得下心,必要時刻要學會捨棄和果決。”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清澈而鎮定,眉頭從不曾皺一下,放佛從來沒經歷過那些苦難一樣。母親姓譚,曾經是N市名貴譚家的二小姐,她就如同她對我說的話一樣,肯狠下決心,毅然決然嫁給貧困潦倒的父親,從那之後,便再也沒有了這樣閃光的名號與頭銜,譚家因為她的一意孤行的舉動已經與她疏遠,而我和姐姐的出生,更是讓徹底與譚家決裂的導火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