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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為了重新站上舞台,重新翩翩起舞,他所經歷的痛苦可比現在要多得多。
雙腳踩進人字拖里,向猜舒服地喟嘆一聲,拿起旁邊的卸妝水草草抹臉。
因為舞檯燈光很強,故而舞台妝要比日常妝誇張無數倍。而向猜飾演的又是一位性感妖嬈的變裝皇后,他光是假睫毛就貼了三對,眼皮上的亮片塗了整整半瓶。卸妝時,他手法粗暴,看得旁邊的女同學心焦如焚。
「班長!你那是臉,不是牆皮!!」有人痛心疾首,「算了算了,你把手放下,我給你卸妝!」
「不用了。」他隨便又搓了兩下,「我趕時間。」
在除掉那艷紅色的唇彩和誇張的眼影后,男孩素素淡淡地站在鏡前,他皮膚極白,略長的頭髮軟軟地搭在額際。他洗臉的手一頓,下意識抬手碰了碰鏡中的自己,他忽然想不起來五年之前,他究竟是什麼模樣了。
算了。
十七歲的向猜早已離開了。
他草草換回自己的衣服,抓起錢包和手機,奔出了後台:「我今天有事先走了!」
「你去哪兒啊?」一位還在擠胸自拍的天使問,「慶功宴你不參加了?」
「不了!」向猜沒有回頭,擺擺手,「你們今晚也別玩太晚,燒烤的錢就記我帳上!」
「向哥敞亮!」
「班長威武!」
「哎,我啥時候能像猜哥這樣大氣啊。」
「你啥時候能讓唐導點你做a角,你就能這麼diao了!」
向猜沒有去聽身後同學的戲言,他拐過最後一個拐角,順著側門遛出了山河劇場。
這個側門是專門留給演員進出的,有些粉絲們也會拿著禮物等候在這裡,期盼心愛的演員出現。
而現在,在昏黃的燈光下,只有一個身影靜靜站在那兒,他雙手插在兜里,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向猜邁出的腳步頓住了。
他忽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落跑欲望,他可以轉身回去,回到劇院裡,和他的同學們一起慶祝首演成功,在學校門口的燒烤攤上大吃大喝。而不是在這個寂靜的夜晚,面對一個他不知該怎麼面對的人。
可現在已經來不及逃跑了。
談一鳴聽到了他的腳步聲,抬頭看了過來。
兩人視線相撞,仿佛黑夜裡亮起了一盞燈火。
「猜猜。」男人輕聲喊他的名字,嘴角帶著一絲說不清含義的笑容,「我以為你不會出來了。」
「……」向猜有些尷尬,低著頭磨蹭到男人面前。他沒話找話,「我怎麼會不出來?又不能住在劇院。」
「我以為你故意支開我,自己從大門溜了。」談一鳴聳聳肩。
「……」向猜頭更抬不起來了。
好吧,他承認。他剛剛,確實,有那麼一點點,真的只有那麼一點點點點,想要從前門溜之大吉。
不過最終——理智還是戰勝了情感——他還是如約出現了。
時間已經很晚了,山河劇場周圍的咖啡廳已經歇業,唯有24小時的肯德基依舊燈火通明。
沒辦法,兩人只能很沒有情調的走向了肯德基。
談一鳴前幾天趕進度,一直在錄音棚里呆著,每天除了快餐就是快餐,他現在光是看一眼招牌上的白鬍子老爺爺都覺得反胃。
於是,他只要了一杯咖啡,然後便掏出錢包讓到一旁,等著向猜點餐後一起結帳。
向猜直接和服務員說:「來個全家桶。」
談一鳴趕忙打斷他:「你不用點我的,我喝咖啡就好了。」
向猜:「……這是我給我自己點的。」
他在舞台上又跳又蹦了兩個半小時,早就餓到飢腸轆轆、前胸貼後背了,現在能夠撫慰他的只有超大號的炸雞和漢堡了。
談一鳴:「……」
向猜有些尷尬地調出微信錢包準備結帳,談一鳴攔下他搶著買單。
很快,香噴噴的炸雞擺在了桌上,談一鳴手裡捧著咖啡,看著男孩以風捲殘雲的速度幹掉了一對辣翅和一個漢堡,然後舔舔手指,向著下一個甜品發起進攻。
在他十幾歲的時候,他每周都要上秤記錄體重,吃飯少油少鹽少葷腥,小心翼翼不讓體重超過學校要求的範圍。那時候的他,纖細輕盈,白襯衫掛在身上,風輕飄飄一吹,他就像是要飄走了一樣。
可是自從他20歲那年第一次出演音樂劇,剛演了五場就暈倒在後台之後,導演勒令他不准再控制食量,餓了就吃,一定要保證體力。
從那之後,向猜的食量以驚人的速度增長。畢竟演音樂劇實在是太辛苦了,又唱又跳又演,時而大哭時而大笑,如果吃得少體力跟不上,分分鐘要被送進醫院。
於是在每場表演結束後,向猜都要一口氣吃掉兩個成年男人的食物。——至於長胖?不存在的!他現在可不是瘦巴巴的小天鵝了,他現在是肌肉勻稱的戰鬥鵝!
在他埋頭苦吃時,坐在他對面的談一鳴一直在打量著他。
臉上的濃妝卸去,男孩清秀的模樣展現在男人面前。
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向猜的外表,那談一鳴會選擇兩個字——「乾淨」。
向猜實在是太乾淨了。
就像是一支青翠的竹,亦或是一汪清透的泉,他每個髮絲都透著一股清爽乾淨的味道。
他身上穿著一件華城舞蹈學院的文化衫,大大的「舞」字線條經過扭曲變化,勾勒出一個舞蹈者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