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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談一鳴乾脆拿他燉的菌菇湯底下了兩縷掛麵,配上肥牛片、豆腐、各種魚丸蝦丸,出鍋前又抓了把青菜丟進去做點綴……前後不到十分鐘,兩碗熱氣騰騰的夜宵便做好了。
深夜,兩人肩並肩坐在餐桌旁,胳臂擦著胳臂,大腿抵著大腿……
向猜發誓,這絕對他人生中吃過的最美味的一碗麵了。
面很燙,他一邊吃,一邊小聲呼呼吹著。
談一鳴側過頭來看他,漸漸地,連自己碗裡的東西都顧不得吃了。
一屋兩人三餐四季,談一鳴知道,這就是他內心深處渴望的生活。
向猜當然知道談一鳴在看他,他想起自己在姚音面前的大膽發言,那股羞澀又涌了上來。向猜不敢回望,只能一根又一根地往嘴裡放著麵條。他的額頭在冒汗,耳尖、臉頰、甚至鼻頭都紅彤彤的。
談一鳴故意逗他:「這麼熱?」
「不是熱。」向猜結巴道,「是、是太辣了。」
可是麵條里根本沒放辣椒。只聽過酒不醉人人自醉,向猜簡直是新一代唯心主義哲學家。
吃過宵夜,向猜埋頭就要衝回自己的房間。
談一鳴卻叫住他,讓他等一等。
「我有禮物要送給你。」男人溫柔道,「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我覺得你應該會用得上。」
他拿出一個大大的提袋,沉甸甸、鼓鼓囊囊。
向猜接過一看,意外發現,整個提袋裡裝的都是一袋袋塑封包裝好的中藥湯。
向猜茫然問:「這是什麼?補藥嗎?」
他覺得自己身體挺好,不需要喝中藥進補。
「這可不是用來喝的。」談一鳴笑道,「你不是經常腳冷嗎?我這次出差去的地方,當地有家中藥店很有名,我和坐堂的老大夫聊了聊你的症狀,讓他給你開了些藥。這裡是三十包,已經提前熬好、濾過渣子了,每天晚上兌在泡腳的熱水裡,可以驅寒壯骨。」
說著,男人從提袋裡拿出一包藥湯,在手裡顛了顛,又道:「……你的具體病症我不清楚,老大夫說,你先試用一個月,如果沒有效果,他再調整藥方。」
光是這一包藥湯就足有半斤沉,足足三十包根本沒辦法戴上飛機。談一鳴改坐高鐵,純靠體力把它們背了回來。
談一鳴心裡清楚,向猜之所以腳冷,和他雙腳上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疤有關,十幾道觸目驚心的傷疤爬滿了他的皮膚,最長一道橫踞了他的腳面。談一鳴根本無法想像,向猜究竟經歷了什麼。
他雖不能問,卻能觀察。向猜明明才二十出頭,可他卻極度怕冷。夏天即使空調開得低一點,他都要穿上襪子。到了冬天,他甚至要在毛絨長靴里套上兩層毛線襪。
向猜那樣熱愛跳舞,可他的雙腳卻無法讓他成為一名舞蹈家。
談一鳴心疼他,憐惜他。所以男人不遠千裡帶回了這些中藥湯,只為了能夠緩解向猜腳上的傷痛。
向猜剛拿到禮物時,嘴角還帶著一絲茫然的傻笑。可當他聽懂這些藥湯的作用後,他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他怔怔地望著懷中的禮物,三十包藥湯,三十份濃得化不開的心意,三十句說不出口的關心與溫柔。
向猜曾經以為,他已經對自己腳上的傷勢「看開了」。他的復健還算成功;這些年他一直在吃補鈣的藥物;在夏天時他也會像同齡人那樣穿人字拖;……他已經不像五年前一樣,對自己腳上的傷勢耿耿於懷。
可在這一秒,當他面對著這些藥湯時,他仿佛看到了那個醫院病床上哭著醒來的自己。
原來……那個脆弱的無助的少年,一直沒有離去。
……
向猜坐在沙發上,睡褲挽到了小腿。他小心翼翼地試了試水盆里的水溫,有些燙,但很舒服。
他把雙腳從毛絨拖鞋裡褪出來,脫下毛茸茸的襪子,蒼白的腳面便顯露在了燈光之下。
水裡提前加好了藥湯,深棕色的湯汁化成了淡棕色,空氣里瀰漫著一股中藥材的氣息。
談一鳴就蹲在水盆旁,看著向猜把那雙遍布傷疤的雙腳,探入了藥湯之中。
「嘶……」男孩下意識地吸了口氣。
「很燙?」談一鳴趕忙問。
「有點兒燙,不過一會兒就應該好了。」向猜不習慣被談一鳴這樣盯視著,他有些緊張,右腳蹭了蹭左腳腳背。
可談一鳴卻誤會了他的動作,「傷口很癢?」
「怎麼會。」向猜無奈,「這都是很多年前的老傷了,哪裡會癢?其實你不用這麼緊張,只有下雨下雪的時候才會有些疼。」
這就是骨折的後遺症,即使骨頭長好,但遇到陰天,傷口周圍都會隱隱作痛。尤其像向猜這樣傷疤壓著傷疤,那種痛感,簡直像是把雙腳塞進了冰窟一般,刺骨鑽心。
「下雨,下雪……」談一鳴喃喃。
——今夜就在下雪。
在普通人眼裡,跨年夜下雪是浪漫,可是對於向猜來說,卻是每一秒都加諸在他雙腳上的酷刑。
談一鳴又想起,之前《初戀要趁現在》出了舞台事故,向猜從成都飛回華城救急。落地當天華城下了大雨,向猜到了劇場之後沒有一分鐘休息,化完妝就急忙上台,又唱又跳兩個小時,最後那支舞蹈還有難度係數很高的托舉……
談一鳴問他:「你是怎麼堅持下來的?你不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