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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腳下踩著一雙人字拖,談一鳴眼神落在了腳面上,注意到了那雙腳上長長短短的猙獰傷疤。
那些傷疤太可怕、也太顯眼了,談一鳴瞳孔緊縮,無法想像是怎樣的事故才會留下這麼可怖的痕跡。
猜猜……不是個芭蕾舞演員嗎?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音樂劇的舞台上,和這些傷疤一定有關吧?
談一鳴想問,卻不知以什麼樣的立場問。
——朋友?
不,他們的關係遠比朋友複雜的多。
就在這時,向猜的腳動了動,原本大咧咧晾在燈光下的腳,忽然收了回去,兩隻腳腳腕交疊,藏在了椅子下。
談一鳴下意識地把視線從男孩腳上收了回來,抬起眼時,卻發現向猜早已吃完了桌上的東西,正在望著他。
「你……」向猜開口,清朗的男音很是動聽,「……你和我想像中的不大一樣。」
「是嗎?」談一鳴笑了,「你和我想像的『大不一樣』。」
不大一樣、大不一樣,兩個字顛倒一下順序,含義相差頗遠。
向猜好奇,沒忍住問:「你想像中的我是什麼樣子的?」
談一鳴回答:「我的想像基於你給我的信息——五年前,你是一個大學畢業在即的芭蕾舞系學生。我萬萬沒想到,你這個大學居然一連讀了這麼多年。」
向猜尷尬得要原地爆炸了。
一時說謊一時爽,真相戳穿火葬場。
向猜並不知道,他留下的那些錯誤信息,誤導了談一鳴整整五年。
那晚的歌會結束後,向猜沒有告別便轉身離開。那時的他毅然決然,不僅刪除了談一鳴的聯繫方式,甚至連那個Q號都再沒登陸過。
談一鳴試著找過他——國內開設芭蕾舞專業的大學只有那麼幾個,他一個一個打聽過了,可是應屆生里根本沒有名字帶有「猜」字的。
後來,談一鳴又托人在國內有名的幾家芭蕾舞團的打聽,有沒有這樣一位男舞者,可答案依舊是否定的。
談一鳴無數次懷疑,那隻落在他面前的小天鵝,是不是他在孤寂留學生活中構建出來的一個美夢,現在夢醒了,天鵝就飛走了?
……直到今日偶遇,他才發現,原來夢是真的,天鵝也是真的,只是這隻天鵝說了謊,欺騙了他。
「那個……對不起。」向猜囁嚅道,「因為我那時候年齡小,就想裝得成熟一些。」
「那你今年22歲?」
「不是,23了。我高中休學了一年。」
「休學?」
「嗯。」小天鵝又把鵝蹼伸了出來,動了動,「我以前確實是學芭蕾舞的。但是出了場很嚴重的車禍,休學一年後就轉到歌舞專業了。那時候我心情特別低落,後來無意中聽到了雲大你的聲音,我就……」
他就……
後面的話,向猜沒有說出口,談一鳴也沒有追問。
過了一會兒,談一鳴重新啟了一個話題,伸出手,說:「你就別叫我『雲大』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談一鳴,現在是一個商業配音工作室的負責人。」
向猜望著伸到面前的手,隔了足有幾秒,才慌張地把自己的手伸過去,指尖輕輕相碰,假模假樣地上下晃動了幾秒,又趕忙收了回來。
男人的手掌寬厚,滾燙。向猜覺得自己已經被他燙到了。
「我叫向猜。」他說,「我是一個音樂劇演員。」
之後,兩人又聊了很久很久。
他們聊彼此的生活,聊彼此的工作。
談一鳴告訴他,五年前他畢業後,並沒有立即回國。他先在美國某家金融公司找了個交易員助理的工作,償還了學生貸款,然後拿著攢下的錢回到國內,開了自己的商業配音工作室。因為這件事,他和父母發生了劇烈的衝突,十幾個親戚齊上陣,比他還操心他的年薪幾何。因為和父母之間的矛盾太難調和,他現在除了春節會回家以外,幾乎不再和親戚們往來了。
和他相比,向猜這幾年過得順利很多。他大學如願考上了第一志願,因為他唱跳演俱佳,20歲那年就登上舞台,出演了一部翻拍自韓國的音樂劇。那部音樂劇口碑很好,前前後後演了近百場,不過因為他學業重,所以只參演了首輪。
談一鳴說,他回到國內後,不到三個月,他曾經的馬甲就被扒了。有粉絲歡欣鼓舞他的回歸,自然也有黑子們奚落他的「假道別」。他現在的主要工作是接一些電影、電視劇的配音,也做商配經紀,給手底下的其他cv牽線搭橋。
向猜說,現在班裡的同學沒有一個是他高中的熟面孔。音樂劇太窮也太累了,他高中同學大部分都考去其他系了,還有一個男生出道當愛豆,現在已經是當紅流量了。
「當紅流量?」談一鳴好奇問,「誰?若是演過電視劇的話,說不定我還給他配過音。」
「陳子然。」向猜眨眨眼,「高中的時候就坐我後面,後來沒考大學,直接走選秀節目,高位出道了。」
「……」談一鳴的表情一言難盡。
向猜:「不會吧?你真的給他配過?」
「不是我,我聲線和他不貼。但是我手底下的人給他配過。」提起這件事,談一鳴就頭疼,「就這個月上映的那部古裝劇,他全程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配都沒法配,但是經紀人的要求還特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