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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小沫逞強道:“沒有必要。”
“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麼能放心?”許之然低嘆。
“我休息下就好。”尹小沫虛弱地笑笑。
許之然命人送來一杯熱水,強行塞進她手裡。
身體好似暖和了一些,可心底依舊冰涼如鐵。一顆晶瑩的淚珠,悄無聲息地滴落掌心。
許之然心疼極了,都是他惹的禍。要不是他讓尹小沫來公司,又怎會出這種事。可他也是為了小沫好,他知道尹小沫不捨得同伍卓軒分離,便聯繫了好幾家國內的名校。今天剛接到他們的電話,有意接納她。文件資料同樣擺放在桌上,還是很顯眼的位置,尹小沫卻沒有瞧見。
尹小沫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大哥,我真的沒事。”
許之然輕撫她的頭髮,安慰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
尹小沫又坐了一會,擦乾淨眼淚,“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許之然如何放心讓她獨自走。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尹小沫語調平靜。
“那你到家給我電話。”
尹小沫答得乾脆:“好。”她看了看許之然,“這份文件我想帶走。”
許之然不知她要來何用,擔心地望著她。
尹小沫當他同意了,直接塞進包里。
她神思恍惚地回到了家。又靜靜看了一遍文件,等時間差不多了,開始準備晚餐。切菜險些切到手,淘米灑了一大半,排骨忘了焯水,弄得一團糟。到最後索性扔著不理了。她蹲坐在廚房小矮凳上,抱著膝蓋,頭痛欲裂。
伍卓軒開門進來,差點一腳踩到她。他嚇了一跳,忙打開燈,“小沫,你不舒服嗎?”他伸手探她的額頭,尹小沫不動聲色地避開。
廚房一片狼藉,伍卓軒笑了笑,“原來不想做飯鬧脾氣呢。放著,我來。”他撩起袖管,尹小沫低聲說:“還是我做吧,你休息。”她推他去客廳,眼神飄忽,伍卓軒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尹小沫收拾心情,很快端出了三菜一湯。一樣一樣地擺上桌,把筷子遞給伍卓軒時,他順勢捉住她的手,尹小沫掙扎,他不放。尹小沫咬著下唇,不說話,伍卓軒抱她坐到腿上,發現她顫抖得厲害。
“出了什麼事?”伍卓軒抱緊了她,可她抖得愈發嚴重。
尹小沫很想心平氣和地吃完這頓飯,再和他攤牌。可她不善於偽裝,她的神色她的動作早就出賣了她。她指指沙發上的文件袋。
那些文字猝不及防地跳了出來,伍卓軒抿緊了嘴唇。
“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尹小沫問,神情專注而複雜。
“是。”伍卓軒低低地應了。當初他以為尹小沫為了父母之事才接近他,後來逐漸了解到她的真心,才明白誤會了她。她壓根不曉得這件事,她性子單純,根本毫無心機。他不是沒想過尹小沫終有一日會知道此事,也擔心會令她左右為難,更害怕的是她就此放手,從此形同陌路。他不敢想像這一天,也完全無法接受。他想要找一個最好的時機坦白,只可惜天不遂人願。
尹小沫的心狠狠往下一墜,他果然知道。那麼,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因為內疚,以及替他父母贖罪。尹小沫淚眼模糊,心頭仿佛被細密的針尖扎過。
“小沫,你聽我說。”伍卓軒急道。
尹小沫搖頭,情緒低落,“什麼都別說了。”
伍卓軒心口一窒,緩了緩才說:“你父母的事我很抱歉,也無法彌補,可這是一場意外,誰都不想的。”
“我明白。”是的,她什麼都明白。
“小沫。”伍卓軒想要吻去尹小沫臉上的淚水,她堪堪避過。他輕輕嘆息,痛徹心扉。
尹小沫眼中凝起水汽,她伸手想要撫平他眉間的褶皺,伍卓軒已狂熱地吻下來,他的唇一遍遍碾壓過她的,試圖用熱烈的溫度驅散她冰凍的心。尹小沫想要掙脫,但渾身使不上力。她在他身下承受著狂風驟雨似的激情,終於不爭氣地呻吟出聲。
結束之後,伍卓軒雙手牢牢圈著她,貼著她耳邊說:“小沫,不要離開我。”
尹小沫聞言不由得一凜,她把他扣住的手解開,拾起地上凌亂的衣衫胡亂穿好,緩緩吐出幾個字:“我已經決定了要去鹿特丹。”
儘管伍卓軒一直支持她實現夢想,但她在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決定,意味著什麼,他很清楚。他沉默不語。
尹小沫何嘗不傷心難過,可她接受不了這件事,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逃離。
伍卓軒閉了閉眼,再度睜眼時,他語氣平緩,“你去吧。”他背過身,沒讓她看到眼中的悲愴和不舍,“我會等你。等你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等你實現了自己的夢想。你要記住,我一直在這裡等你。”
眼睛酸澀無比,尹小沫卻固執地不肯讓眼淚落下來,她走過去從身後給了他一個長長的擁抱,她在心底說出那從未出口的三個字:伍卓軒,我愛你。
尾聲 我願意
三年後。
同住的室友徐潔最近迷上了一部國產古裝偶像劇,每天晚上七點準時守在電視機前,一集不落。這一天,她茫然地從電視機前抬起頭,看了眼在旁邊書桌上寫東西的尹小沫,“小沫,小沫。”
她又叫了一遍,尹小沫才有回應。她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任憑周圍喧鬧嘈雜,她絲毫不受影響。“什麼事?”
“這個女演員和你長得很像。”徐潔又仔仔細細打量了她一番,“好像比你略微胖一些,但五官眉眼幾乎一樣。”她把尹小沫拖到電視機前,“你自己看。”
尹小沫一怔,原來現在播出的正是三年前她出演女三號的那部劇。可她不想解釋,敷衍道:“相貌相似也是有的。”
“可演員表里的名字也是尹小沫。”徐潔狐疑道。
“巧合也是有的。”尹小沫不想再多說,拍了拍徐潔的肩膀,“我還有工作沒完成,你自己看吧。”
徐潔“哦”了一聲,繼續看去了。
尹小沫的心思卻再也轉不回去。這部劇對她和伍卓軒來說,其實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因為這是他二人的定情之作。她幽幽嘆著氣,一閃而逝的,是臉上淡淡的哀傷。
一晃,她離開伍卓軒快三年了。距離當初的三年之約還不到兩個月。他的話言猶在耳,可他們卻已咫尺天涯。
三年來他們一直沒有聯繫,無論電話簡訊郵件還是微博,都沒有。
但這不妨礙他的行蹤一一傳到她耳中。
她知道他來了鹿特丹拍雜誌,引起騷動。
她知道他參加時裝周,引領了新cháo流。
她知道他盡心盡力地宣傳每一部劇,在荷蘭中文台創下最高收視率。
她知道並不愛足球的他,有空還會飛過來觀賞荷蘭足球甲級聯賽。
……
他只是想要離她更近一些。
他只是想要和她共處同一片天空下。
他只是想要與她呼吸相同的氣息。
他只是想要能夠在鹿特丹的某一處街頭同她偶遇,微笑地道一聲“好久不見。”
……
可是,她都沒有出現。
她怕一見面,就會再也忍受不住相思之苦,立刻投入他的懷抱。
她怕一見面,建築了許久的防線就會崩塌陷落。
她怕一見面,她會完全放下尊嚴,放棄自我,放棄所有夢想。
她怕一見面,就會想起父母的車禍與他家人有關,而他對她只是一份不能推卸的責任。
……
梁冰有時會給她打來長途電話,苦口婆心地勸她:“這麼久了,還不能放下嗎?”
許之然也會告訴她:“你知道嗎,伍卓軒在你母校成立了一項獎學金,叫沫軒基金,你還不能明白他的心意嗎?”
倪倩更是直截了當地說:“我上次幫你整理房間,找到一個iPad mini,打開頁面是首藏頭詩,我念給你聽,‘尹家眉宇正青春,小蕊大花氣淑貞。沫思樂事年年增,我觀自古賢達人。愛子楊花踏青糙,你來試擬觀國賓。’你別告訴我你不懂。”
曹子怡給她QQ留言,“我和范藩都能和好如初,你們之間還有什麼跨不過去的檻?”
所有人都比她通透,她為何還要執迷不悟地堅守下去。
尹小沫不知道。她總是患得患失。
梁冰在幾天後再次打來電話,尹小沫正在對一幅參賽作品進行最後的加工。她笑著說:“快點說,長途話費很貴的。”
“伍卓軒要開演唱會了。”
尹小沫淡淡道:“哦。”
“就在一個月後。”
“哦。”尹小沫語氣平和。
“你生日那天。”
尹小沫眼皮跳了下,“嗯?”
“他前些日子檢查身體,醫生說他過度勞累,不注意休息,飲食不規律,對嗓子造成很大損傷,又因為沒有對症下藥,引起後遺症,有可能會失聲。”
“失聲?”尹小沫平淡的語調終於起了波瀾。
梁冰停頓片刻,“是的,所以他這場演唱會是為你而開,他說他欠你一個承諾。”
他曾說過會為她唱一首隻屬於她的歌。沒想到間隔了三年,他還記得。
梁冰問:“小沫,你會回來嗎?”
尹小沫咬住了下唇,良久才說:“那天我有很重要的比賽,不能回來。”
梁冰嘆氣,“小沫,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演唱了。”
尹小沫默然。
“他的演藝生涯也許就此終結。”
尹小沫繼續沉默。
梁冰喟嘆,“真的不行?”
“這次比賽對我真的很重要,放棄的話,我這三年就白辛苦了。”尹小沫低聲說,情緒不明。
梁冰長長嘆出一口氣,“不管你來還是不來,演唱會將如期舉行,你自己考慮吧。”說完,便掛了電話。
尹小沫拿著話筒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直到徐潔用手在她眼前輕晃,“小沫,你還要用電話嗎?”
“不好意思,你用吧。”尹小沫抱歉道。
“你有心事?”
“沒有。”
徐潔笑笑,“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她並不了解內情,卻同樣能一針見血。尹小沫望著她,一陣惘然。
“Hello,尹,你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