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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所有人都嫌棄的時間段,顧客少,營業額差,但又不能休息,必須守在店裡,尹小沫也沒辦法,她需要這份工作掙錢養活自己、交學費。她強打精神撐到凌晨三點,大病初癒的身體漸漸有些支持不住。
門口有小小的動靜,尹小沫努力擠出笑容,“歡迎光臨。”
“小沫,跟我回去。”來人竟是她的兄長許之然。
尹小沫愣了愣,很快說道:“哥,你別添亂,我這上班呢。”
這不是許之然第一次來找她,但每次都被她拒絕以後,他確實很久沒出現了。特別是在他和梁冰分手以後,尹小沫見他的次數還比不上樑冰。
“這半夜三更的上什麼班,你一個女孩子拋頭露面的成什麼體統。”許之然厲聲道。
又來了,尹小沫一陣頭皮發麻。她這位大哥封建意識極重,不准許她超過十點回家,不贊成女孩子在外頭工作,呵,雖然尹小沫從不給他好臉色瞧,他仍舊樂此不疲。他對待梁冰也是,總想把她當作貴重物品藏在家裡,偏偏梁冰的個性獨立,還是個工作狂,兩人思想上存在很大分歧。許之然對女性苛刻,他自身卻又風流成性,他交往過的女子能從城西排到城東,同梁冰確立關係以後還不消停,梁冰無法忍受,最終導致分手收場。
尹小沫丟給他一個白眼,“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別忘了,我是你唯一的親人。”許之然怒氣沖沖地說。
尹小沫頓了頓,“我承認你是我大哥,但你也管得太寬了。我沒幹作jian犯科的事,靠雙手吃飯礙著誰了?”
“家裡又不缺你這點錢,我也不是沒給你錢,你犯得著作踐自己嗎?”許之然想不通,他對這個妹妹可謂掏心掏肺,奈何她總不領情。梁冰也是,做闊太太不好嗎,非要去職場打拼,試圖和男人一爭長短,不累嗎?
尹小沫咬咬唇,“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你的錢,我也不會要。”
許之然怒極,“說了多少遍了,我的錢也不是坑蒙拐騙回來的。你們一個個的都那麼讓人不省心!”
尹小沫拿眼角瞟他,“你教訓我歸教訓我,別把大嫂扯進去。”
“誰是你大嫂?拜託你以後別在我面前提到她的名字。”說起梁冰,許之然的憤怒似乎更甚。不知好歹,肆意妄為,這是許之然對梁冰的評價。
尹小沫懶得理他,“不提就不提,你走吧,不要影響我的工作。”
許之然甩了一疊鈔票在桌上,“在這裡干一天多少錢,我給你。”
尹小沫板起臉,“把你的臭錢拿回去。”
“尹小沫!”許之然也怒了。
“許之然!”尹小沫也不是好惹的。兄妹倆每次一見面就跟火星撞地球似的,以前還有梁冰充當和事佬,現在……
許之然怒目而視,“注意你的措辭。”
“我哪裡說錯了?”尹小沫淡淡而笑。
有一層火焰在許之然眼底倏然跳動了一下,尹小沫確實惹惱了他,但他卻拿這個性子剛烈的妹妹毫無辦法。他冷哼數聲,轉身就走。
尹小沫大聲叫道:“你的錢我不要,拿走。”
許之然當作沒聽見,把錢強行留下一走了之,是他能想出對付尹小沫的唯一辦法。
尹小沫嘆聲氣,把錢收好。她明白大哥關心她,可是總用錯方法。
人還是很疲倦,她揉揉眼睛,拿出手機刷微博。
看到有一條私信以為是忘憂糙的就順手點進去,然後猛地張大眼睛。
伍卓軒:沒有關係,隨緣自在。後面跟著兩個可愛的笑臉。
尹小沫懵了下,在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眼淚都要出來,這才相信自己這不是在做夢。
兼職被頂替以及同許之然爭執所帶來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
她手忙腳亂地給忘憂糙撥電話,撥到一半想起這是半夜,她早和周公下棋去了。尹小沫吐吐舌頭,捂著發燙的雙頰傻笑了很久很久。
……
早晨交接班後,尹小沫回家洗澡換衣服。今天下午才有課,她趁有時間去了趟銀行,把大哥給的錢存進去。這些年許之然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想方設法地給她一筆錢,尹小沫都存在這張卡上,從未動用。她打算等她大學畢業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再把錢還給大哥,到那時他應該沒有理由再拒絕。
剛存完錢就有電話進來,尹小沫見是肖阿姨的號碼,很有幾分意外。肖阿姨是她做家教的初三男孩林家明的母親,如果不是臨時要改時間的話,她一般不會找尹小沫。
“喂,肖阿姨什麼事?是家明要改時間嗎?”
那一頭頓了下,“小沫,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尹小沫有不好的預感,心往下一沉。“什麼事,您說吧。”
“是這樣的,”肖阿姨似乎有點為難,“家明馬上要念高中了,他爸爸給他找了個名牌大學數學系的大學生做家教,你……”她仿佛下定了決心,“你這周過來給他上完最後兩節課,下周開始就……”
尹小沫截住她的話,“我明白了。”
“小沫,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對於尹小沫來說簡直是雪上加霜。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她只是美院的學生,家長自然要找比她更優異的高材生來輔導自己的孩子。
肖阿姨又客套了幾句,才掛了電話。
尹小沫翻出錢包,捏著最後那幾張薄薄的票子,暗自嘆息:難道真要動用那筆錢嗎?她堅持了那麼久的底線就這樣不堪一擊?
她和許之然是同母異父的兄妹,母親孟曉璐因為許之然的父親許廣兆經常在外拈花惹糙,憤然與他離婚。在這點上,許之然和許廣兆簡直如出一轍。
許廣兆的家庭是極有名望和財富的,但孟曉璐沒有要一分錢,毅然離開,當時許之然只有八歲。
後來孟曉璐遇見了尹志,那是個同許廣兆全然不同的清俊男子。他是名中學教師,每月拿清貧的工資,但對孟曉璐極好。兩人結了婚,很快生下了尹小沫。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過著小日子,直到尹小沫十八歲那年,尹志和孟曉璐為慶祝結婚紀念日出門旅遊,結果途中遇上意外,在車禍中雙雙喪生。
從幸福的頂端墜下,尹小沫一下子成了孤兒。
許之然曾經多次要接尹小沫回去,她都不願意。
一來,她的身份著實尷尬,許廣兆前妻的女兒,這算什麼。
二來,她對許廣兆始終心存排斥。
尹小沫不肯跟許之然回家,他只能託付梁冰代為照顧她。沒想到兩人一見如故,後來梁冰雖然與許之然分了手,同尹小沫還一直保持不錯的關係。
一開始尹小沫還有父母留下的存款和撫恤金賴以生存,後來錢花光了,不僅美術學院高昂的學費難以維持,連正常的生活都成了問題。許之然不止一次給予尹小沫經濟上的幫助,她都不肯接受。還是梁冰出面借給她一筆錢,並且囑咐她不用著急還。
尹小沫為了省下住宿費,申請走讀,每天倒三次公交車往返於城市的東西兩頭。她最多時一天幹過六份工作,在餐廳洗盤子,書報亭賣雜誌,做中學生家教,發傳單,社會調研,甚至還做過鐘點工。
她熬得很辛苦,每天只睡三個小時,人迅速消瘦,有時回家坐公交,站著也能睡著。尹小沫卻毫不在意,她骨子裡的驕傲令她支撐下來,終於還清了借梁冰的那筆錢。梁冰見她累成這樣,將她狠狠罵了一頓,尹小沫只是笑笑,在她心裡,沒有什麼比尊嚴更重要。
如今她窮途末路,但絲毫不氣餒,她堅信天無絕人之路,沒有什麼可以難倒她。
尹小沫回家拿書包,剛到樓下,就見倪倩坐在花壇上,笑眯眯地看著她。
“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尹小沫奇怪地問。
“打了啊,你關機了。”
尹小沫這才發現手機沒電自動關機。她抱歉道:“不好意思,找我有事?”
“嘿嘿,”倪倩拖出身後的行李箱,“我要租你的房子住幾個月,你不會不答應吧?”
“啊?”尹小沫怔了怔。
倪倩挺一挺胸脯,“租約到期了,我沒地方住,搬你這住些日子,我會交房租的。”
“住唄,房租就不用了。”尹小沫幫著她把行李箱一起搬上樓。她住的是父母留下的老房子,六樓,沒有電梯,兩人累得夠嗆。
倪倩把私人物品大致整理了下,交給尹小沫一個信封,“先交三個月的房租,多了沒有。”
尹小沫吸吸鼻子,“說了不要了。”
倪倩硬塞到她手裡,“快收好,以後每天管飯就行。”
尹小沫眼圈發紅,她明白倪倩名為租房,實際是為了補貼她。又怕她要面子不肯答應,才出此下策。
“傻瓜,哭什麼。”倪倩摸摸她的頭髮。
尹小沫抱了抱她,在她耳邊輕聲說:“謝謝。”
倪倩捏了捏她的俏鼻,“好了,你再不走,上課要遲到了。”
尹小沫一看表,立刻跳起來衝出去。
“書包!”倪倩扔給她。
尹小沫扮了個鬼臉,“我走啦,晚上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倪倩嫌棄地擺手,“快走。”
尹小沫所就讀的美院是所很有名的藝術院校,當然學費也是驚人的。由於考藝術院校分數要求相對其他大學要低,所以很多有錢人家的孩子為混張文憑大多選擇這類學校。而尹小沫不同,她是因為喜歡畫畫才讀的美院,付出的努力也比旁人要多一些。當她匆匆忙忙地趕到學校,發現這堂文化課居然只有五個人來聽課,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老師似乎也習慣了這樣的氛圍,說話不溫不火,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上完課尹小沫抱著書本去女生宿舍找同學梁開開商量找兼職的事,之前的那份家教就是她介紹的,尹小沫希望她能再幫一次忙。還有上次她有說起替雜誌社畫插畫的事,不知還有沒有下文,如果能夠勝任,那她就可以辭去便利店的兼職,否則長此以往她身體也受不了。
一道白光在她眼前閃了一下,尹小沫想都不用想便叫道:“於宙你給我出來。”
從樹幹後面慢慢踱出一個人影,身材高大,面容俊秀,但神情扭捏,他害羞地說:“小沫,下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