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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派人在酒店門口接應你。”
“我十分鐘到!”
安以風掛斷電話,對低頭喝茶的司徒淳說:“我有點要緊的事,你能不能在這裡等我。”
她淡淡地問:“能不能不去。”
“我半小時就回來。”
她續了一杯茶,沒再說話。
第 10 章
安以風清楚的記得,武俠小說里有位大俠這樣說過:你沒被人殺過,不會了解被殺的痛苦。
如果有機會,他想告訴說這句話的人:你沒殺過人,也不會了解殺人的痛苦。
多年來,他的噩夢裡總會出現第一次殺人的情景,一個男人痛苦地扯著他的衣服,震耳哀求悽厲驚悚,那雙努力睜大的眼睛裡全是絕望的哀求……
他手中的刀捅進他的身體,明明沒有很用力,整把刀就剩下刀柄留在外面。
血濺滿他白色的T恤,紅得駭人。
他拔出刀,拼命推那個人,那人的手怎麼也不鬆開,他白色的T恤被撕破。
上面還殘留著血色的指痕,戚然控訴著他的狠毒……
好長一段時間,安以風沒出門,反覆陷入殺人和被殺的幻覺里,反覆洗著身上血腥的味道。
最讓他無法忍受的是,一聽見警車的叫聲,他就有種深陷牢獄的恐懼……
從那之後他喜歡上黑色,尤其是黑色的皮夾克。
因為死人的血染不紅黑色,死人的手也沒辦法抓住他光滑的夾克,最重要的是,濃重的牛皮味道能掩蓋住血的腥味……
恰如今夜,他殺了人後可以若無其事離開犯罪現場,去見他想見的女人。
去擁抱那溫暖柔軟的身體,享受聞聞她身上甜蜜的香氣……
想起她純淨無暇的美麗,他再也抑制不住渴望她的衝動,加快腳步從走出酒店後門,跑向接應他的車。
終於,安以風見到了司徒淳,在他最想念她,最想要她的時候……
黑色的短裙勾勒出司徒淳誘人的身體,凌亂的捲髮不遺餘力在挑逗著他的激情,而她冷酷無情的臉徹底將他推入無間地獄。
他真的很渴望去擁抱她,對她說一句:“我愛你!從不後悔。”
——假如司徒淳手裡的槍沒有對準他的眉心,並且義正言辭地警告他:“安以風,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為呈堂證供……”
這種時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畢竟“我愛你”三個字不能成為呈堂證供。
他笑著伸出雙手,陰寒的手銬鎖緊他的雙腕。那手銬仿佛是萬年的寒冰打造,貼在皮膚上,刺痛讓他完全失去知覺。
好在韓濯晨提醒過他,他也深思熟慮過。
所以,儘管他有被欺騙,被愚弄,被傷害和陷入無底深淵的感覺,他還可以冷靜地面對,不至於憤怒到發瘋。
“轉過身。”司徒淳冷冷地說。
他麻木地轉過去。如果可以,他挺想給韓濯晨打個電話,問問他:棺材買了沒?不超過一百萬的他絕對不要!
她從他的腰間搜到槍,抽走。
安以風當然知道這把槍會給他帶來什麼,單憑子彈的型號,槍上的指紋,他就必死無疑。他應該出其不意地轉身,抓住她的手腕,抬腳踢向她的小腿,再用手銬將她砸昏,拿著槍逃走。
以他的身手,他成功的機率超過百分之八十。
但他沒有,因為他……他累了,累得連抬手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走!”
他感到生硬的槍口頂了一下他的後腰,明白了她的意思,邁著僵直的腿走向不遠處的街道。
剛走到街上,一輛黑色的車衝過來,停在他身側,幾個人衝下車。安以風認識他們,他們都是韓濯晨的手下,負責來接應他的。
司徒淳見狀,手上的槍立刻指向他的後腦,沉聲警告欲衝過來的人:“退後!”
韓濯晨的手下看向安以風,見安以風對他們使個眼色。
幾個人相視一眼,遲疑一下,打開車門。他們剛要上車,司徒淳突然說:“把車留下。”
幾個人又看看安以風,見他點頭,幾個人立刻撤離現場。
“上車!”司徒淳用槍抵了抵安以風的後腰,指了指副駕駛的位置。等安以風坐進去,她才坐進駕駛室,目不斜視地開車。
安以風由始至終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抗,只是安靜地坐在車裡,看著車窗外夜幕下的城市。
窗外的風景和昨夜的一樣美,七色的光在眼前連成光束,如同閃爍在黑夜的彩虹!
他清楚地記得,昨夜在巴士上她問過他:“你最喜歡什麼東西?”
“一個特俗的東西,彩虹!”
“為什麼?”
“因為它出現在雨後,潔淨,清高,它出現的時候天最藍,陽光最柔和……”
她在他懷中仰起臉,凝視著他的眼睛。“如果我沒記錯,我撿到你錢包那天,恰好是雨後。”
“是的,我看見了彩虹,很美……”
那日,碧藍的天,和煦的光,他期待的彩虹沒出現,卻出現了一個和彩虹一樣潔淨的女孩兒,出現在他觸手可及的世界。
她甜笑著靠在他懷裡,用手指著窗外的霓虹燈說:“這像不像彩虹?彩虹不是只屬於陽光。”
他詫異地看著她,她的黑眸里蕩漾著七彩的光。他痴迷地吻著她的眼睛,以為自己找到了屬於他的彩虹,屬於黑夜的彩虹。
沒想到,有些東西,得到很難,失去卻那麼容易……
她也屬於天空和光明,甚至比彩虹還渴望而不可及,欣賞都是一種奢侈,都是致命的。
愛情,沒試過不知道,試過他才明白:太有趣了!
昨夜,她穿著警服靠在他懷裡,熱情地說著愛他。
今夜,她穿著性感的短裙坐在他旁邊,冷漠地送他去警局。
司徒淳在亮著紅燈的十字路口緊急剎車,沒有系安全帶又處於神遊狀態的安以風無可避免地撞到胸口。
內傷加外傷,痛在一個位置加劇。
他徹底怒了,對著視線緊盯著前方的司徒淳大吼:“你到底會不會開車!”
她眼神還望著前方。
她的臉色很蒼白,雙唇被咬出深深的齒痕。
她握著方向盤的纖細手指在不停地顫抖……
他忽然開始心疼她,用被銬著的雙手幫她把無意中咬住的髮絲拉開,輕輕摸了摸她唇上的齒痕。
她沒有躲避,一動不動地坐著,連綠燈亮了,她也沒有動。
時間在流逝,星辰在沉暗……
“你愛過我嗎?”他輕輕地問。
“有意義嗎?你十分鐘前剛殺了人,你撫摸著我的手指上都是血腥,罪惡……”
“我洗手了。”
安以風見司徒淳的手臂在眼前一晃,右臉一陣火辣辣的劇痛。
雖然司徒淳打這個耳光用了全力,可他絲毫不覺得疼。因為他明白,這個耳光是一個女人在打一個讓她徹底失望的男人,而不是一個警察在打罪犯……
他明白,她是愛他的,她希望他是個能讓她託付終身的好男人,能讓她愛得無怨無悔。可他是個死有餘辜的壞人,他連跟她約會時都能抽空出去殺人。
“對不起。”當這三個字從他口裡說出來,他真想嘲笑一下這個世界:這TM是什麼世界!她要把他送上法庭,要他的命,說對不起的人還是他。
而她的表情偏偏還是一副:說對不起也沒用,我不會原諒你的。
他用雙手抱住她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剛要哄她,後面的車不耐煩地按著喇叭,打散他們最後的浪漫!
司徒淳揮開他的手,腳胡亂地踩著下面。
“這是什麼破車!”她低咒。手在方向盤狠狠地砸著,車子還是一動不動。
為了這台韓濯晨新買的越野車,安以風不得不提醒她。“你踩的剎車。”
他的話剛說完,她猛地踩了一下油門,車子一個前沖,他很不幸地,又撞痛了肩膀,總算換了個位置疼。
他無奈地拉過安全帶繫上,不然他還沒到警察局,就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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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警察局還有一條街時,司徒淳將車停在路邊的一個噴水池邊。
她問他:“你為什麼要去殺人?!你明知道你不去,我們現在已經……”
她咬牙砸了一下喇叭,尖銳的鳴叫聲截斷了她後面的話。
“他殺了我的兄弟,我要報仇。”安以風咬牙說。
“這個世界是有法制的。”
“法制在哪?你拿出來給我看看。”
“你!”這次她是被真氣到忍耐的極限,對他大吼:“安以風,你除了打打殺殺,到底懂不懂一點道理。”
“道理?!黑道沒有道理,黑道只有規矩。以牙還牙,這是黑道的第一條真理。我不殺他,怎麼對得起我死去的兄弟,怎麼面對我活著的兄弟!再說,就算我不殺他,他也會殺我。”
“你殺我,我殺你,這是沒有盡頭的報復!你是不是一輩子就想這麼盲目地打打殺殺下去?”
“不是。”他看著她的,第一次認真地面對她。“總有一天,我安以風會做整個黑道的老大,所有混黑道的人都要聽我的,到那時,我就再不用殺人。”
她驚訝地看著他,被他的野心嚇得說不出話。她看了他很久,她發現他真正令女人痴迷的不是他的玩世不恭,而是他收起放蕩不羈後的真摯。
安以風說:“我們的世界也有規則,也有感情。現在亂成一團是因為幫派之間為了地盤和勢力明爭暗鬥,四分五裂。等我把所有的幫派都滅了,就不會有爭鬥,不會有仇殺。”
“你不可能做到。”
“我能!如果不是大哥不想跟崎野對上,我早就……”
“崎野?”司徒淳打斷他的話:“崎野在黑道縱橫四十年,勢力根深蒂固,你根本鬥不過他們。”
“妳別看崎野現在沒人敢惹,其實崎野已經快垮了。卓耀近幾年橫行霸道,心狠手辣,崎野的幾個老頭子早就看不順眼,只是礙於他老爸卓九的面子,不吭聲罷了。而且崎野有幾個人不服卓耀,總想找機會把他扳倒。”
一個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並不是他深情款款說著“我愛你”的時候,而是他談論夢想,並堅定執著於自己夢想的時候。安以風本就俊美的五官因自信而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