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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會發脾氣,也不會罵人。”
“那你以前生氣的時候是怎麼樣的?”
“我……不會那麼對你。”
當時他以為莫情那種女人連大聲說話都不會,頂多就會在吃醋時任性跑掉而已,現在他才知道她生氣的時候是會要人命的,消失已經是對他最大限度的容忍了。
唐傑見他恍惚的神色,沒有再追問下去,轉動著輪椅移到他身邊。
“我沒事。”他勉強擠出個笑容,重複道:“我沒事,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嗎?為什麼他感覺眼睛像是被火焰灼燒,陣陣刺痛。傷口也像是無法癒合,每天都在隱隱作痛。
他以為憑他的冷酷無情,什麼都能忘記,更何況僅僅七天的感情。
不想,有些人朝夕相處數年,也會很容易淡忘;
而有些人認識不過數日,已能刻入骨髓。
對莫情是愛還是恨他分不清,能分辯的就是牽掛。
即便她不再是他的情兒,不是他心目中那個純潔無暇的女人,他還是希望她能好好活著,至少讓他知道她過得很好。
小酒館裡永遠是最嘈雜的地方,也是傳言傳播最快的地方,當然目前最多人感興趣的話題還是莜茗門。
有人說:“逍遙派也收入莜茗門了。”
有人說:“聽說莜茗門主長得美若天仙……真想親眼見見。”
有人說:“聽說以前那些被殺了之後還挖出眼睛的男人,都是看過她真面目的,你還想見嗎?”
還有人說:“她被龍家堡圍攻的時候,我就在場,果真不是普通的女人……明明受了傷,明明周圍都是拿著劍伺機殺她的人,她還能旁若無人地一步步慢慢走……阿呀!血跡留了長長一路……”
“你可見到她的樣子?”
“廢話,她一向蒙著臉的!”
“……”
“……”
沒有人再口口聲聲邪教妖女,沒有人咒罵她醜陋不堪,每個人提到她都是畏懼和神往。
很多人聚精會神地聽,有的還插幾句話,談得津津有味。
只有秦楓端著酒杯近半個時辰,像個雕像坐在飯桌前。
直到有個妖冶的女人,從他手中接過酒杯一飲而盡,他的目光才有了焦距。
眼前的女人看似二十五六歲,七分姿色,三分顏色,也稱得上十分美貌。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女人的嫵媚,豐滿的蘇胸一半露在外面,恐怕就是青樓的jì女都比她懂得廉恥。
秦楓不理會她,又倒上一杯酒。
“見了姐姐怎麼都不說句話呀?”那女人千嬌百媚的聲音引來酒館裡不少人的側目,唯獨秦楓垂首獨酌,像是根本沒聽見。
其實,他認識這個女人,具體叫什麼名字記不清,隱約記得江湖上的人都叫她逍遙仙子。很多人說她人如其名,秦楓卻怎麼也想不通,這女人哪裡有仙子的風骨。
逍遙仙子掩口嬌笑幾聲,一雙媚眼如秋水瀲灩。“還以為你長了兩歲,會解些風情,原來還是老樣子,無趣死了!”
“……”
逍遙仙子見他還不說話,湊近了些,用只有他們才能聽見的聲音道:“真搞不懂門主看上你什麼了。”
秦楓手中的酒杯微微搖晃了一下,白皙的臉頰泛淡紅。
“門主請你去,你是打算自己去呢,還是我抓你去呢?”
不知為什麼一聽到門主兩個字,他的心漏跳很多下,渾身開始燥熱,不知不覺額頭竟滲出汗水。
說實話,他面對生死的時候都沒出過冷汗。
逍遙仙子曖昧地一笑,特別體貼地幫他擦擦汗,在他耳邊吹著熱氣:“呦!弟弟,你也有怕的時候啊?門主有不會吃了你!”
“她找我什麼事?”
“當然是好事嘍。不過對你這種不能人道的男人可就未必了……”說著逍遙仙子從懷中取出一個透明的小瓶,撥了塞子在秦楓面前晃動幾下:“姐姐聽說你受傷了,動不了真氣,特意給你準備了靈藥。”
他當然知道那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惜他有傷在身,動不了真氣,自知反抗也是徒勞。
所以他非常合作地吸了。
要見的躲不了,他抗拒不了的不是這迷香,而是那個要見他的人。
吸入一縷香氣後,秦楓便覺身體有些輕飄,意識一點點朦朧。
很快他就抵制不住,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楓慢慢清醒,四肢還能移動,就是有些酸軟無力。
耳邊似有輕輕的水聲,又不像流水。
周圍似有暗香環繞,又不像是花香。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睡在一個竹藤的躺椅上,椅子非常舒適,躺在上面剛好不會牽到傷口。
他勉強坐起身,發現空曠的房間什麼都沒有,只在他對面掛著一幕白色的紗帳,水聲就是從那紗帳後傳來。
紗帳雖不透明,但卻將一個女子的影子印得相當清楚,甚至能看到飄著霧氣的水在她手指間起起落落,在她身體上縈繞。
窗外,落花飛絮,飄散漫天。
窗內,水花低落,點點似淚。
秦楓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微笑著靠回躺椅上,細細地品味著面前的無限春光。
記得有人諷刺他,說他一定是和尚投胎轉世,才會六根如此清淨,作懷不亂。他還為此認真思考過,認為那人說的非常有道理。
現在想來他是高估自己的定力了。
遇到莫情,他才知道什麼叫做命中相剋。
過了一會兒,女子撩了撩垂在肩上的濕發站起身,披了件衣衫,一步步走向紗帳。
紗帳被輕輕挑起……露出莫情一張迷人心神的臉。
接著她整個人走出來,婷婷裊裊,清風扶柳,冰肌玉骨,細雨消塵。
幾日不見,他無法否認自己心底的喜悅,更加無法忽視他看見莫情清減了許多的臉頰,心中的陣陣抽痛。
明明就是愛,明明就是思念,他就是不敢承認罷了。
莫情走近他,理了一下濕發,跪坐在他身側。
半透的衣衫輕合,依稀看見胸口粉紅色的傷疤!這一霎那,他好想問她一句:痛不痛?
怎麼會不痛?被最愛的人一劍入心,誰會不痛?
他還沒開口,莫情對他眨眨眼,媚笑道:“就知道你會來找我的。”
他一時語塞,愣了好一會兒才笑道:“你怎麼看出我是自願的?”
“從你的眼神!”
“……”他轉頭避開她的視線,這次他絕對不是冷漠,而是羞愧得渾身都不自在。
“你想我了吧。”
秦楓清清喉嚨,實在想否認,不想一面對莫情滿是期待的眼,不自覺回了句:“還好!”
莫情立刻眉目含笑,掛著水珠的臉又貼近些,幾乎碰觸到他的臉。
“那你怎麼不早點來找我?我很想你。”說話時,溫熱的氣息吹在他耳後,撩人心神。
莫情和逍遙仙子的動作如出一轍,產生的效果倒是大相逕庭。
秦楓頓時覺得手腳不是酸軟而是僵硬,甚至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僵硬的。
他動了動身體,儘量和莫情保持一點距離。之後又調整了一下紊亂的呼吸,問道:“你抓我來不是因為想我吧?”
“當然。”莫情拉開自己的薄衣,指了指胸口的疤痕,用極輕柔的聲音道:“你刺了我一劍,我當然不會就這麼算了。”
“那你想怎麼樣?”
“我要把你一輩子關在這裡。”她笑了,笑得千嬌百媚。一邊笑,還一邊貼在他胸前,細吻他的頸項,然後一點點向下移……
秦楓閉上眼……
他認了!
用盡全力將她抱緊,瘋狂而貪婪地吻著她的唇。
什麼仇恨,什麼魔女,他都忘了,就記得他的情兒對他說:“我很想你……”
他也很想,非常非常懷念她的味道。
激情越燃越烈……
春光滿室……
親熱中,秦楓忽然發覺莫情與前些日子的生疏完全不同,非常懂得迎合他,儘管有些動作生澀,有些表情僵硬,卻儘量表現的熱情似火。秦楓看她如此取悅自己,不禁有些為她心酸,嘆道:“逍遙派是不是投靠了莜茗門?”
“你怎麼知道?”
“其實你根本不必學逍遙仙子那一套。”
莫情的笑容立刻消失,一臉的寒冰初結。
“你怎麼知道我是和她學的?”
“我……”
莫情猛然推開他,轉身跑出去。
“情兒……”他一起身便牽動傷口,痛得跌坐在地上。想要再站起,才發現他的四肢酸軟使不出力氣,努力了很多次,總算是坐回藤椅上。
他將半褪的衣服拉好,苦笑著搖頭。
逍遙仙子教她這些媚術的時候,怎麼沒告訴她別在這種關鍵時刻跑掉!
沉淪
作者有話要說:人要是能分成兩半就好了,一半寫小說,一半忙學習……
腳步聲徐徐漸進,秦楓不自覺抬眼,發現進來的是一個一身白衣的女孩兒,明眸善睞,朱唇皓齒,看似十七八歲的年紀,動之無聲,舉止內斂,與她的年齡完全不符。她的裝束和莫情完全一樣,頗有些神似,可惜清麗脫俗的五官始終保持在同樣的位置上,再美都讓人感到陰森。
“吃藥!” 她面無表情將藥遞給秦楓,說出來的話像是被冰過一樣。
“你們門主呢?”
女孩兒沒有回答,就像是什麼都聽不到,放下藥便出門。
兩個時辰後,她又來送飯,秦楓又問道:“你們門主呢?”
女孩兒冷冷瞥了他一眼,又出去。
她第三次來的時候,秦楓接過手中的藥,沒再說話。
她反倒開口道:“我叫曲莜,有事你叫我,我就在門外。”
從此之後,兩個人再沒人說話。
三天裡曲莜按時給他送飯,送藥,時間分秒不差。
但莫情再沒有出現。
三天時間對一般人來說不過是眨眼之間,對一個等待的人來說,感覺就不一樣了。
那麼,對一個連移動的力氣都沒有的人來說,又豈止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