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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情緩了口氣,壓下劇咳,“你過得好嗎?”

    藍昊俊朗的眉目開始扭曲,雙手緊扳著床榻,道:“好!”

    “還覺得孤單嗎?”

    “不!”藍昊靜靜搖頭,目光開始迷離。

    “還記得我嗎?”

    他伸出另一隻手輕輕覆在她因緊握而更現無助的手,“記得……”

    無情的狂風,漆黑的雨夜,她又一次感覺到溫暖,又一次感覺自己的脆弱。

    她閉上眼睛,問道。“你沒話和我說嗎?”

    “你過得好嗎?”

    莫情沉默了好一陣,才用力地點頭:“好!”

    “還覺得孤單嗎?”

    她使勁地搖頭,一滴淚正落在藍昊的手背上。“不!”

    “還記得我嗎?”

    她咬著下唇揚起嘴角,掛著笑意的眼角還殘留著淚滴。“不記得了,一點都不想不起!”

    藍昊突然把她抱在懷裡,他的胸懷很寬闊,心跳很有力。她知道那個懷抱能為她遮風避雨,能給她安穩和平靜,只是沒有秦楓的味道。

    “謝謝!”她放開扯著他衣袖的手,輕柔地推開他。“謝謝你……藍昊……”

    劫數

    從那夜後,她的一直乾咳不見好轉,夜裡能睡著的時間越來越少。

    記不清瞧了多少大夫,也記不清喝了多少碗苦藥,病情非但沒見好轉,反而一日比一日重。

    寒冬的夜,她咳得無法安睡,半倚在床榻上傾聽著帳外沉重有力的步伐,一聲一聲,應和著她的心跳,她的呼吸……

    她拉高蓋在身上的裘襖,這是藍昊前幾日給她送來的,雖然他說是駱禹銘給她的,但她知道駱禹銘巴不得她凍死在這個冬天。

    接近天明時分,她終於忍不住起身撩起門帘。

    風雪裡,藍昊站在門外,挺直的脊樑份外耀眼。

    他呼出口的氣息都很快凝結成白霧。

    霜雪結在他的頭髮上,眉峰上,白得刺眼。

    她咬緊發抖的牙齒,顫聲道:“今天太冷,我沒有逃走的打算……你回去休息吧。”

    “反正再過兩個時辰天就亮了。”

    她將身上披著的裘襖又裹緊些。“那進來暖和一下吧。”

    藍昊遲疑一下,還是跟著她走進門。

    進門後,他站在門口不說話,也不向前跨出一步。身上霜雪漸漸融化,順著他的削瘦的臉頰流下。

    “要不要喝口羊奶?”

    “……秦楓是怎樣的人?”

    她極力控制住手指的顫抖,羊奶還是有幾滴溢在外面。

    這麼多年過去了,為什麼只是聽到“秦楓”兩個字,都會讓她全身麻痹。

    藍昊沉默一會兒,又道:“頭領的愛人……就是為了一個叫秦楓的中原男人而死。”

    “哦。”她總算回過神,“你說藍綾?我聽說過。”

    她與秦楓在竹林重遇之後,曾命曲莜去調查有關秦楓的一切,那時候她就聽說過藍綾。一個讓秦楓和駱禹銘反目成仇的女人,在駱禹銘心裡的地位可想而知,可在秦楓心裡究竟有多重,她始終猜不透。

    “那你就該明白頭領為什麼這麼對你。你只要忘記秦楓,頭領就不會為難你……你懂嗎?”

    莫情點頭。“懂!但做不到。”

    “為什麼?他真就那麼好?”

    “是!”

    提起秦楓她的五臟都在翻攪,又開始劇咳不止,咳得心肺都糾纏在一處。

    秦楓究竟哪裡好?

    讓她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還是沒有一點悔恨,怎麼可能不好!

    她記得風光旖旎的晚風裡,秦楓不停地幫她輕柔身上的青紫,表情悲痛得就像她將死去似的。其實,在那之前她血流不止時,內傷折磨著她五臟六腑時,她都只能狠狠咬自己的手躲在角落裡默默忍耐,從沒有人問過她一句:是不是很痛?

    ……

    她還記得秦楓為了找她,焦急地奔走每條街道,傻傻地問遍每個人路人,從清晨到傍晚,沒有歇息一刻,甚至連一口水都沒喝過……

    ……

    有一次她從惡夢裡驚醒,看見秦楓正半傾著身子看著她,深情款款的眼眸被水霧覆蓋。

    她問他:“為什麼還不睡?”

    他說:“想再仔細看看你,我怕如果真有轉世,記不清你的樣子。”

    ……

    決鬥那天,秦楓舉劍指著她的時候,她還清晰的看見那劍柄上纏著她的一束髮。

    多年時間一點一點洗刷記憶,卻偏偏將許多美好的東西打磨得突顯出來。

    ……

    藍昊站在她對面,高大的身軀擋住她面前的燭光,陰影里他的霸氣更加迫人。“如果他真的那麼好,就不會讓你為他受盡折磨。”

    “我心甘情願!”

    藍昊突然伸手扳著她光潔柔滑的下顎,垂首吻上她的唇。

    他的吻充滿侵略性,都是迸發的力量,強硬而有力輾轉,壓得她透不過氣,根本沒有留給她一點反抗的餘地。

    這就是藍昊,愛了就是愛了,不容她逃避也不容拒絕。

    許多年後,再回憶起那個吻,她才明白:藍昊雖然無法替代秦楓,但是,有過那麼一刻,他也曾讓她明顯感受到自己是個女人,面對那副錚錚鐵骨軟弱而無助。

    可惜僅僅是那麼短暫的一刻。

    ……

    親吻被駱禹銘一陣冷笑打斷。“藍昊,你眼裡還有沒有我?”

    “頭領。”藍昊即刻放開手,僵直地退後。

    “出去!”駱禹銘的聲音異常陰森,陰森地聽不出多少怒火。

    藍昊躊躇一下,一動沒動站在原地。

    駱禹銘見更是大怒,一把抓著莫情的頭髮將她拉到自己面前,怒吼道:“你以為這種方法有用?藍昊絕對不會背叛我。”

    “是嗎?”莫情直視著他:“如果他背叛呢??”

    “你休想,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駱禹銘將她推倒在地,一腳踢在她下腹上。

    莫情咬牙忍住下腹的劇痛,想起當年駱禹銘就是這樣一腳踢死了她和秦楓的骨肉,她完全失去了理性。“駱禹銘,我偏要勾引他,我要讓他殺了你,讓你死在自己最親信的人手裡!”

    “我今天就先殺了你!”駱禹銘剛抬起掌,藍昊快速衝上前擋在她身前。

    “走開!你沒聽到她剛才說的話?”駱禹銘道。

    “您該相信我。”

    “你想讓我相信,就親手殺了她。”

    “頭領……”藍昊雙膝跪地,垂首懇求道:“我從未求過封賞,今日只求您將她賜給我。”

    “你再說一遍。”駱禹銘的聲音竟有些不穩。

    “我跟著您出生入死,相信您不會吝嗇一個女人。”

    “你真被她迷昏頭了!”駱禹銘拔出腰間的長劍,指著藍昊道:“滾出去!”

    他見藍昊還是不動,對這門外吼道:“來人,把他給我關起來。”

    那晚子夜藍昊不知怎麼又跑進她的大帳,不由分說拉起她便向外走。

    “你要帶我去哪?”

    “我會保護你,不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算了。”莫情掙脫他,揉著自己泛紅的手腕,穩穩地坐下:“我不會跟你走。”

    藍昊僵硬地轉身,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為什麼?你不是一直想逃出去?”

    “逃到哪都是被抓回來。這裡到處都是平地,一眼望得見天際,而且數百里渺無人煙,不是被抓回來也是餓死。”

    “那你以前為什麼要逃?”

    “是死是活對我來說無所謂!可你不同……你沒有必要做這種傻事。”

    “我可以帶著你回哈烏的部落,他一定會保我們周全。”

    “我不去!藍將軍,我給不了你想要的,你也根本不必付出不該付出的。”

    她知道他是個值得愛的男人,正是因為這樣她才不能害他。

    “好,我帶你入關去找秦楓。”她認識藍昊已有四年多,如果不是親耳聽見,絕對不會相信那個在戰場上都那麼冷靜沉穩的藍昊會有如此不理智的時候。

    她差一點就點頭,可還是搖頭道:“不!我們逃不出去,何必白費力氣。”

    “你要見他,這是你唯一一次機會。”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你不想看他過得好不好嗎?你不想知道在你受盡折磨的時候他是不是還記得你嗎?你不想問他一句……為什麼……”

    “我……”

    “如果今天你不和我走,到死你都不會知道為什麼!”

    漆黑的夜裡,駿馬在糙原上飛馳,前面是無邊無際的原野,後面都是數千馬蹄揚起的飛沙。

    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逃亡,終究還是徒勞。

    莫情回望著身後一片混沌,希望沉沒:“藍昊,你覺得我們逃得掉嗎?”

    藍昊沒有回答,有力的手臂縮緊,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你手下有千軍萬馬,為什麼不帶一兵一卒?”

    “我背叛是我的事,死也是我一個人的事。一旦兵變,不論結果如何我的族人都會因此無辜送命……那我就真的罪無可恕!”

    “你……如果全力一搏勝算有多少?”

    “既然逃不了,何必再殺人?況且他們是我的族人……”

    “那你把我放下,我想駱禹銘多少會念在往日情分,不會趕盡殺絕。”

    “他會!”

    “為什麼?他有今天全是仰仗你,是你幫他奪會的王位。”

    藍昊仰首望著碧藍色的天空,白雲間依稀看得到蒼鷹在飛翔:“所以他更不會留我,沒有一個君主會容忍掌控重兵的將軍背叛。”

    蒼芒天地,飛鷹掠過,她忽然想起一句話:飛鳥盡,良弓藏!

    最後,駿馬摔倒在一片黃沙里,暗紅色的血順著鼻空流下來,隱匿在棕色的鬃毛里。

    藍昊看著它氣息一點點消失,小心拭去溢滿它空洞絕望的大眼睛裡的透明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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