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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年前,我剛剛出世,他就說我會貽害天下,非要殺我。我娘一怒之下抱著我離開。若不是為了你,我是永遠都不會回來的……”
“對不起!”
“沒事,我早就習慣了!”莫情坐在他身邊,伸手抵住他後心;“我把內力傳給你,你就可以自行療傷。你會很快好起來的!”
秦楓根據易筋經上的療傷方法運功療傷到了深夜,發覺身體裡的痛苦已經減輕了很多,莫情輸給他的真氣也可以控制自如了。
“你還恨我嗎?”門外隱約傳來說話聲,像是鬼醫的聲音。
“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殺我,我是你的親生骨肉,你怎麼忍心?”
“我當然不忍心!我夜觀天象,發現你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剎星,擁有別人無法企及的力量,也註定將帶來武林的一場浩劫。一時鬼迷心竅想要殺你,被莜茗發現,她一氣之下留下絕情書帶著你離開。
失去你們之後我才後悔莫及。我四處找你們,我想告訴莜茗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傷害你們母子了,可是我始終沒有她的任何消息。後來,我就瘋了,天天糊裡糊塗地活著。
孩子,你能原諒我嗎?”
莫情搖搖頭:“我娘到死都沒有原諒你。”
第二天早上鬼醫走進他們的房間,一夜之間他蒼老了很多,但是他把全部變白的頭髮整齊的束好,還穿了一件乾淨整齊的長衫。
“一會兒你們就下山吧,秦楓的傷只要每天修煉《易筋經》就可以治好。”隨後,他拿出兩本泛黃的書說道:“這是我畢生的心血,記載著我研究的各種奇難雜症和解毒方法,以後你們也許會有用。”
他頓了一頓又對秦楓說道:“秦楓,好好照顧情兒,她從小就沒有得到過疼愛,又有一些她母親的偏激,但是她一心一意的愛著你,如今她失去了武功,就等於一個普通的女人了,希望你能好好的保護她。”
秦楓堅定地點點頭,“您放心,只要我活著,就不會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鬼醫沉吟良久,又正色道:“你們都是天空最明亮的星,可惜太過接近就會蓋住對方的光,所以你們要在一起必定劫難重重。秦楓,我勸你還是遠離江湖廝殺,做一個平凡的人,否則你們早晚會喪命。”
“好,我從此退隱江湖,和情兒過著平靜的生活。”
藍凌的墳前,還和去年一樣遍地淡藍色的野花。墓碑前乾乾淨淨,沒有一根雜糙,墓碑上也沒有一點灰塵。想不到駱禹銘對她的愛依然那麼深,而秦楓已經很久都沒有來過了。
秦楓跪在藍凌的墳前,說道:“藍凌,對不起。我很久沒有來看你了。今天我來是想告訴你,我要成親了,我找到了可以伴我一生的人……從今往後,我要遠離塵世的喧鬧,避開江湖的紛爭,和她平靜地過日子。我們明天就要成親了……”
“我記得你答應過我,會請我喝杯喜酒的。” 駱禹銘出現在他面前,依舊是衣冠楚楚,剛毅不凡,濃密的眉毛,兩頰細微的胡茬讓他看來充滿男人的粗獷豪放。只是神情比當年憂鬱、深沉了很多。
“還恨我麼?”
“不恨了,她是心甘情願為你死的,不是你的錯。”駱禹銘道。
他幾乎不敢相信,他以為一生都等不到了駱禹銘的原諒。
“明天是我成親的日子,如果你願意可以過來喝杯酒,我沒有請任何人。”
新婚之夜,是秦楓一生最開心的日子,他終於可以和最愛人長相廝守,可以和最好的朋友把酒言歡,他以為此生足以。
可惜他的酒量遠沒有他的心情好,數杯而已,他已經醉得迷迷糊糊。
再醉他也不忘抱緊他的新婚妻子,只屬於他一個人的情兒。
平凡的日子有平凡的快樂,也有平凡的煩惱。
傍晚十分,秦楓悉數著手中僅有的幾錠銀子,不得不感嘆人生得可悲,可笑。
當他知道世界上還有柴米油鹽的時候,才知道銀子是多麼重要。
“二百兩,這麼多銀子啊!”一個感嘆的聲音闖入他的意識。
他立刻停住腳步,細看過,原來是懸賞緝拿一個殺人越獄逃犯的榜文。
良久,天色逐漸暗淡,人也逐漸散去,只有他一動不動地站著,手中的銀兩早已被他握得變了形。
最終,他用力撕下了榜文,正如撕下他高傲的靈魂。
“等我攢夠了錢,就可以做點小生意,可以給她安定富足的生活。我可以的……”
午夜,秦楓輕吻著情兒的唇,呻吟道:“我明天要出去辦點事情,很快就會回來。”
“嗯。”
“你不問我去做什麼?”
“你每次離開都不會告訴我你要去做什麼,你只能要很快回來就好。”
“等我……”
醉人的溫柔,點燃了秦楓冰冷的心,也點燃了他的靈魂……
捉拿犯人並不是他想像的那麼簡單,殺一個人容易,找一個人太難了,不但要比武功還要比智慧,有的時候要追捕幾天甚至幾十天。可是每一次抓到人,交給官府時,他就會非常滿足,因為他又可以回家了。
家,那個只屬於他的地方,有一個一直都在等待他的人。
秦楓帶著一身的疲憊和激動的心回來了,剛走進山莊就看見這情兒縹緲的身影,他感應到了她從心底散發出的憂傷。
晚風吹過,捲起地上飄零的黃葉,飄落在樹下徘徊的孤獨身影上。
他暗暗下定決心,過幾天,一定要去把那個山賊的頭領抓到。那些山賊在飛鴻山附近燒殺搶略,可是官府幾次進攻都失敗了,所以懸賞萬兩擒拿首領。這些山賊詭計多端,人數眾多,他實在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不敢輕易冒險。
可是他擔心莫情,雖然駱禹銘會保護她照顧她,可他還是擔心,畢竟她的仇家太多了。
他決定了,再做這最後一次。他就把這段時間攢的所有銀兩都拿去做點生意,然後他還打算和莫情生好多好多的孩子,這樣她就不會如此憂鬱了。
莫情終於看見了他,她像一朵黃花一樣飄了過來,落日的餘暉灑在她的身上,美的是那樣的銷魂。
柔美的輕紗在晚風中飄蕩,一陣陣的花香吹拂在他的臉上,他精疲力盡地躺在床上,享受著幸福的感覺……他好累,好想好好的睡上一會。莫情依偎在他的懷中,問道:“你喜歡我麼?你是不是覺得照顧我是你的責任?”
他笑了,他可愛的妻子竟然會問這麼愚蠢的問題,如果他不是喜歡她到了瘋狂的地步,怎麼會為了她服毒,為她退隱江湖,甚至隱姓埋名去做江湖中人恥笑的交易,他為了她一切都可以不要。只是“喜歡”這兩個字與他付出的相比太輕了。
“有些話是不必說的。”
“如果我一定要你說呢?”莫情認真的看著他。
“好,我送你一樣東西吧。”秦楓拿出他前幾日親手為她做的一枚銀釵,“我的手工稍微差了一點,雕刻的梅花也不精緻,可是這裡面放了一張藏寶圖,放的是我一生擁有的全部的財富。你一定要好好保管,當然如果你想看可以折斷了看看。”
莫情拿著釵看了很久,笑著別在發間,在醜陋的東西陪上她的美麗,都會與眾不同。
“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她怎麼也想不到那枚釵里放的就是她最想得到的。
秦楓了解她,可是她不了解他……
“我好餓,也好累,我想吃你為我做的飯了。”說完秦楓閉上了眼睛,沒有看見情兒眼中盪起的那縷徹底的絕望。
其實不是命運作弄了他們,是他們的性格作弄了他們。秦楓從小到大曆盡苦楚,也閱人無數,他很輕易的就能明白一個人想要的是什麼。而莫情從小在母親偏激的處事方式中生活,武功和殺戮是她十八年的全部,她從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別人想要的是什麼,更不會去了解人的心。
一個月後,秦楓終於剷平了那個山寨,他自己幾乎都不敢相信他竟然還活著,幸好心口的那一劍偏了一點,幸好在他幾乎堅持不下去的時候腦海中全是黃花樹下孤寂的身影,幸好這個太守念在秦楓幫他抓了那麼多犯人的份上收到消息就趕來,否則他今天恐怕就葬身在這片著污穢的黃土中了。
他連傷口都顧不上處理,帶著最幸福的心情回到了他思念已久的家,他相信從此黃花樹下可以永遠不再有那個孤寂的身影了,他一生陪著她在樹下看夕陽,聽風聲和鳥鳴。
沒想到,迎接他的竟然是空蕩蕩的黃花樹,莫情為何沒有等他?他的心頭湧起不祥的預感,於是快步進門,當他聽到莫情的嬌笑的聲音,懸起的心才放下。可是……當他掀開門上的珠簾的那一刻他呆住了。
他一生經歷過太多的生生死死,太多的打擊和絕望,他幾乎可以承受命運和他開的任何一個玩笑,但這一刻他被徹底的擊垮了,看著妻子一絲不掛的躺在最好的朋友的懷裡,笑得無比銷魂……
天旋地轉,乾坤倒轉,他不能思考,甚至也不能動了,他明明記得莫情口口聲聲說“無論生死,我們永不分離。”
這就是所謂的致死不渝的愛情,這就是所謂的生死與共?他倒退了幾步無言地看著床上慌亂扯著衣服蓋住身體的莫情。那一刻,他好像身處夢境一樣無力,只是隱約聽見那如響徹在非常遙遠的天邊的聲音。
“是我的錯,你不要怪情兒,她只是太孤獨了,太寂寞了。”駱禹銘愧疚的對他說。
他的意識漸漸的清晰了一些,原來再深的愛也會被時間和孤獨沖淡。是的,一年多了,她的孤獨寂寞他了解,任何女人都需要身邊有一個男人陪伴在身邊。
“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我可以給她她想要的東西,你成全我們吧。”駱禹銘也跪在他面前苦苦的哀求。他覺得心口一陣刺痛,不是那個傷口,而是一個曾經痴傻的心。
“滾,馬上滾!”
“我會給她幸福你,請你一定要原諒我們。”駱禹銘走了,帶走了莫情也帶走了他的靈魂。
秦楓再也忍受不住心口撕裂般的疼痛,鮮血染紅了雪白的幔帳……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從昏迷中醒了過來,房間依舊散發著淡淡的花香,微風依舊吹拂著輕紗,那纖柔的身影似乎還在窗邊深情的望著黃花樹,纏綿悱惻的一幕一幕依然那麼清晰,可是人已經永遠的離開了。秦楓起身點燃了輕紗幔帳,點燃了寂寞的黃花樹。他在一片火海中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