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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著走著我忽然看見不遠處蘭姐抱著思思走過來,我儘量放鬆緊繃的臉,剛要迎上去,林君逸的爺爺突然走近她們。思思很熱情的和他打招呼,還很開心地摸著他的臉,他泛白的鬍子,沒完沒了地說話。林君逸的爺爺也很平和,和思思聊了很久,走時還拍拍思思的頭,笑得很滿足。
這幾天我都沒有太用心留意思思,現在看起來他們認識不是一朝一夕了。
看著蒼老的背影走進我常常看到的加長轎車,我才明白什麼是我從未擁有過的親情。
我曾經怨恨過這個老人,可第一次在急救室門口見到他時,我就一點都不討厭他了。
那一刻,他不是強勢的投資商,不是股壇上不滅的神話,不是固執的長輩,而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滄桑,坎坷在他眼中寫下了堅強。
這樣一個七十年磨練出的人物,不自覺就會令人仰視,也難怪他自以為是成了習慣。
悲劇不是因為他的無情,而是他的個性!
今天他來醫院一定也是看檢驗結果的,那麼他此刻的心情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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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林君逸接受了手術治療。
進手術室前,林君逸還在笑著對我說:“給我手術的醫生醫術很高明,是歐陽伊凡特意從美國為我請來的,做這種手術成功率是百分之百,你別一副送葬的表情。”
見我點頭,他笑得露出了雪白整齊的牙齒:“那折磨人的胃切了之後,我就可以喝酒了,到時候再不用你幫我擋酒,絕對不用,讓歐陽那傢伙再鄙視我。”
他的話特別多,護士已經將他推到手術室門前了,他還是不停地說:“昨天思思說她很想我,還告訴我她不想去幼稚園,以後我們找個幼師在家裡教她……你放心,我不會丟下你們不管的。”
認識他這麼久,他一向惜言如金,從未說過這麼多廢話。
我一刻不停地點頭,一遍遍說著:“好!”
每次點頭都會有大串的眼淚掉在他身上的白單上,他的手指捏緊濕潤的白單,嘴裡還在不停地嘮叨著。
他被推進去了的時候,還在對著我笑,一如我記憶中陽光一樣的笑容……門關上,我的陽光也跟著消失。
我努力想睜開眼睛,再看看他的樣子,我怕我以後都沒有機會在見到,可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意識恍惚間,我的眼前又變成了白色,到處都是白單蓋著的屍體,我不停的哭喊都沒有人理我,後來周圍漸漸的溫暖,白色也淡去,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林君逸正對著我笑,我以為是做夢,揉了揉眼睛,他的笑容還是那麼清晰。
“我進手術室都不需要鎮靜劑,你在外面居然還用。”他躺在我旁邊的床上,話說的很有力度,聲音卻是有氣無力。
我立刻爬起來,坐到他身邊仔細地看清出他的樣子,摸摸他的臉,是有些涼但還有溫度:“你出來了?你沒事了?”
“告訴你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他抹去我的眼淚,柔聲說:“我答應過你的事情,每一件都會做到。”
我點頭,撲到他懷中大聲地哭出我所有的委屈。
……
這段充斥著消毒水味道的生活,就像被消過毒一樣,余痛猶在,甜蜜無限。
他的身體狀況漸漸好轉,俊美的臉上也多了光彩,我原本擔心他的病好了,又會被送回監獄,沒想到張行長的案子突然結了,專案組因為證據不足撤銷對林君逸的控訴,還為此鄭重道歉。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感覺像突然間從噩夢中驚醒,他聽到之後沒有一點驚喜的神色,面色凝重地垂首沉思。
“怎麼了。”我問。
他的樣子有些失落,喃喃自語說:“他放過我了,以後我們之間再無瓜葛。”
他落寞的視線落在窗外。
那是一個深秋,到處是蒼涼的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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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 聲
當快樂成為生活的主題,時間就會飛快的流逝。
林君逸有多忙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因為我是他的秘書。他常常會說雇我做秘書是為了節省開支,給我買東西的時候卻從來沒見他發揚節約的優良品質。
而另一個“敗家”的男人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
我坐在外面都能清楚聽到辦公室里林君逸摔文件的聲音。
我送牛奶進去的時候,林君逸正在發火:“你有錢買點股票玩就好,要麼回家去等著收錢,別在這給我填亂不行嗎?”
也難怪林君逸生氣,他實在太忙了,別說甜蜜的夫妻生活,我們兩個就是在他辦公室的休息室里深情地吻上一會兒,電話都會響上兩三遍,還好有柳陽給他做助理,不然我們兩個人恐怕快成牛郎織女了。
歐陽伊凡表現得特委屈:“我是在幫你,你知道這塊地皮我廢了多大的勁,想了多少辦法才買到手的,多少人搶破頭都沒搶到。”
林君逸接過我的牛奶,喝了一口潤潤喉嚨,接著抱怨:“沒你這麼幫的,現在還有三塊地皮等著開工,兩個工程在施工,你讓我蓋多少棟樓給人住?”
“這次不是住人,那塊地非常適合做寫字樓,我們蓋好了出租。”
“你!現在股市形勢這麼好,你怎麼不趁著經濟騰飛多賺點錢了?”
“我發現房價比上證股指漲的快,漲的穩。”
“房價?”林君逸瞪了他半天,深深吸了口氣:“我看是你那個未婚妻又貶低你沒有能力了吧?”
歐陽伊凡左顧右盼了一會兒,忽然說:“對了,前幾天海南那面有個朋友說,海邊有塊地不錯,我明天去看看。”
林君逸挽起袖子,咬牙說:“你敢去買回來試試!”
我笑著拍拍林君逸的背,勸他別生氣。
這種場面我早就見怪不怪了。
看見公司第一棟房子蓋起來,歐陽伊凡突發奇想要了一個公寓送給那個罵他遊手好閒的女孩兒,大言不慚說是他蓋的。女孩兒誇他什麼了我猜不出,不過他從那之後來了興致,到處物色地皮蓋樓。
股票也不買了,證券也不投了,一有錢就是投資蓋樓。我相信他是愛上了那個女孩兒,否則不會那麼在意她的眼光,也不會一蓋好新樓就像小孩子一樣向她炫耀。
歐陽伊凡見林君逸生氣,陪笑說:“你聽我說嘛,那塊地剛好適合蓋兩幢別墅,別說我不夠朋友,我可是打算送你一幢犒勞你些日子的辛苦。”
“算你有點良心,風景好不好?”他不理歐陽伊凡,伸手把我摟在懷中:“冰舞,明天我也帶你去,看看風景你喜不喜歡。”
那風景的確很美,尤其是站在二樓的陽台上聽海浪聲,看著cháo起cháo落的時候,碧海藍天,宛如置身仙境。
我坐在窗前,看著思思寫暑假作業。
歐陽伊凡少見地衣冠楚楚站在林君逸面前,煞有其事拿出個請柬放在我們面前。
林君逸掃了一眼,問他:“說了什麼才讓她盲目地往火坑裡跳。”
歐陽伊凡說:“我說:這是我傾盡心血為你蓋得家,你願意接受嗎?”
林君逸鄙夷地看著他:“是挺動情的,不過傾盡心血蓋房子的是你嗎?”
“結果……她沒同意。”
“那你後來怎麼感動她的?”我好奇地問。
歐陽伊凡沒好氣的回答:“我發誓會像林君逸愛你一樣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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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林君逸和歐陽伊凡上市公司成立二周年的日子,也是歐陽伊凡告別他花花公子生活的日子,想不到一場不平凡的相親竟然成就了一對有緣人。
Jessica也來了,二年沒見她又成熟理性了,只是光鮮亮麗的容顏與她一身素白不太協調。
她祝福了歐陽伊凡之後走向我和林君逸,每一步都走得很平靜。
“君逸,好久沒見!”她很禮貌地打招呼。
“好久沒見,最近好嗎?”林君逸搭在我肩膀的手忽然加了些力道,把我摟得更緊。
“很好,不過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不知道對你來說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她想了想說:“明天再聯繫吧。”
第二天,林君逸帶我來到和Jessica約好了見面的地點,沒想到他們約的地方是律師事務所的會議室。
一進會議室,我就看見Jessica一身漆黑坐在對面,她身邊還坐著一位年紀很大老人,看他嚴謹的裝容,應該是個律師。
林君逸一看見那位律師身子搖晃了一下,扶著桌子才勉強站穩。
那位律師說:“君逸,我想你看到我就該明白了。”
“王伯伯,他……真的……”
律師默默點頭。
林君逸一下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捂住臉頰,雙肩劇烈地顫抖著。
律師站起身將兩疊文件推倒他面前:“君逸,這些是你父親名下的財產,你是唯一的繼承人。”他又指了指更厚的一疊,這是你爺爺全部的財產,根據他多年以前簽下的遺囑,你將繼承他所有的遺產。
遺囑兩個字在我耳邊迴蕩好久,這就是Jessica所謂的不知好壞的消息!為什麼林洛槐那種風雲人物辭世居然沒有任何報紙報導,看來是不僅僅是低調處理那麼簡單。
林君逸聞言抬起頭。“多年以前?”
“就是你畢業之後接管處理他公司事務的時候,他就已授權,他控股的所有公司你都有權參與最高層的決策,你的簽名和他的簽名具有同樣的效力,如果他不在,你將接管他所有的一切。”
林君逸看著他眼前的文件,淚水一滴滴浸濕了上面的字跡。
Jessica低頭擦擦眼角,無聲地離開會議室。
律師接著說:“去年他回國就告訴我把這些文件按照法律程序辦理好,一旦有一天他不在人世,就把這些交給你簽收。他還讓我告訴你,這些是他一生的心血,他給你不是因為你是他唯一的孫子,而你他相信你不會讓他失望。”
林君逸推散他面前的所有東西,文件稀里嘩啦掉在地上,每一頁紙上都寫出“林洛槐”三個字,我想這次這三個字算是刻在林君逸的靈魂里了。
“他什麼時候走的,為什麼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