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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出揣著兜里的本和筆他快速地寫了兩行句:

    【你們好,我是沈何朝,請問你們找我有事麼?不好意思我不懂外語,我妹妹懂。】

    他轉身讓小川快去找小夕來救場,如果對方真的開口就是洋文他可就傻眼了。

    看著自己的兒子真的拿出了紙幣寫字,何勉韻只覺得自己的精神已經搖搖欲墜。

    她知道大朝不能說話,她明明已經知道大朝不能說話,可是等她真的看見了這個被自己虧欠的兒子只能用紙幣與人交流,她還是覺得自己的世界已經天崩地陷了。

    “大朝……大朝……”

    第一聲還生澀喑啞,第二聲變得響亮又哀戚。

    聽見她的聲音,沈何朝轉頭看向她,表情在一瞬間空茫得像是在做夢。

    躲在車裡想跑又想看劇情的蘇仟正在圍觀,心裡還在碎碎念如果何勉韻暈倒了她可以送她去醫院之類的。

    可是她沒有預料到自己會看見此時沈何朝的樣子,只覺得一陣酸楚從心裡涌了出來。

    從這一刻起,這個年輕的男人的身上不再是只有“沈何夕的哥哥”這一個標籤了。  

    背著光,沈何朝看向那個叫她大朝的女人,他剛剛張了張嘴,世界就陷入了黑暗中。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94章芋頭排骨湯

    這似乎是一場夢吧,夢裡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大朝,到媽媽這來。”一個年輕的女人對他張開了手臂,她有最溫柔的眉眼,有世界上最美麗的笑容。

    沈何朝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小男孩兒跌跌撞撞地向她走去,步履蹣跚,滿面笑容,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知道,那是他自己。

    “大朝,跟著媽媽念,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女人念一句,沈何朝就伴著小男孩兒的童聲在心裡念一句。

    為什麼轉眼日暮蒼山後,物舊人更遠,為什麼轉眼天寒人不見,白屋貧笑顏。

    媽媽,你去哪裡了?

    “大朝,媽媽給你生個小弟弟還是小妹妹啊?”有人在摸著他的頭。

    “大朝,你以後一定要好好保護你的弟弟妹妹,知道麼,大朝你要當哥哥了。”有人在笑。  

    “大朝,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有人在擁抱他。

    “大朝,你喜歡當廚子還是想當個科學家?”有人在質問他。

    “大朝,媽媽真的想帶你和你妹妹走。”有人在哭泣。

    “大朝,大朝……”

    那些“人”一直在叫著他,用著世上最動聽的聲音,用著世上最動人的語氣,那些都是媽媽呀。可是聲音依舊在耳邊迴響,人卻已經漸漸遠去了。

    “沈何朝,你媽媽扔下你跑了,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

    “哥哥,哥哥,媽媽……嗚嗚……”小小的女孩兒撲倒在他的懷裡跟他要媽媽,矮矮的,軟軟的,帶著香氣和小花貓一樣的淚臉。

    這是我要保護的妹妹,她在跟我自己要媽媽。

    我的媽媽在哪裡呢?是不是因為大朝不聽話,所以媽媽就不要自己了?

   

    沈何朝扭頭四下里張望著,周圍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海灘和浩瀚的大海,這個世界上好像只剩了他一個人。

    天空似乎正在下雨,他的頭髮都濕透了,衣服貼在身上讓他打了個冷戰。

    媽媽在哪裡?

    在海的另一邊是不是媽媽在的地方?

    我一直向前走能不能找到媽媽?

    沈何朝覺得自己就變成了那個在大雨中獨自一人的小孩子,他也知道自己將會發生什麼,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往前走。媽媽,你在哪裡呢?你為什麼不會來看看大朝,別人都說你再也不會回來了,為什麼呢?閃電劃破夜空,雨水傾盆而下,小孩子走向大海,或者是對他來說寬廣如大海的湖泊河流。

    一隻腳踩進水裡,好涼,好冷。

    小孩子收回腳坐在水邊,雨水擊打在他的身上,又冷又疼,他忍不住抱著膝蓋哭了起來,可是哭聲被雷雨的聲音徹底掩埋,誰也聽不見。

    他清楚明白地知道他的媽媽不要他了,誰說孩子不懂這些呢?

    他迷迷糊糊地想,迷迷糊糊地就在刺骨的冷雨中睡了過去。

    沈何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夢到那時的自己,這個夢他已經很久沒做了,如今想起來,他到底有沒有在雨天中跑出去這件事他都淡忘,那段有爸爸媽媽的記憶都已經在他心裡徹底模糊了。  

    留下的只有疼痛,不可觸碰的疼和痛。

    為什麼偏偏這段夢中連冰冷的雨水都那麼真實,勾起了他心底最痛苦的回憶。

    夢境在繼續,或者說是回憶在繼續。

    沈何朝“看見”一個老人坐在床邊給自己換著額頭上的毛巾,他又覺得自己昏昏沉沉身上一會兒很熱一會兒又很冷,老人嘆了一口氣。

    “大朝啊,以後就咱們相依為命了。”

    醒來之後,沈何朝發現自己說不了話了,醫生對著他的爺爺說:“這個孩子可能是高燒傷到了大腦所以導致他現在不能說話。”

    老人嘆了一口氣,整個脊背似乎一瞬間都佝僂了起來:“能治好麼?”

    戴著眼鏡的醫生很無奈地對他說:“失語症有長期的也有短期的,人的大腦結構非常精妙,我們很難說到底能不能治好他,只能說儘量。”

    兩個人的身影變成了灰暗的剪影,只剩下他們漸漸低沉下去的對白,橫亘了十幾年的時光與記憶。

    男孩兒不能說話,就像是一個秘密的守衛者,他不用去和別人爭辯自己的媽媽到底有沒有撇下自己不管,也不用告訴妹妹媽媽拋下了他們,因為沉默著,所以沒人來觸碰他心中的傷口。  

    他無限期地休學了,因為他不能說話了。

    在沈何朝的記憶中,那段時光也是美好的,每天跟在爺爺的後面跑進跑出,或者去看自己為了玩泥巴和爺爺鬥智鬥勇的妹妹。

    生活的圈子變得這麼窄,偏偏沈何朝覺得自己過的很充實,他不想再去和那些會傷害自己的人交流,無論是以前的玩伴也好,剛剛認識的同學也好,學校里的老師也好,包括給他治療的醫生也好,他都不想再接觸。

    成了一個不能說話的人,只有他的爺爺待他依然如故,老人的手撫過他的頭頂,寬慰的話說得像是一句嘆息:“不能說話就算了,安心地留在家裡學廚藝,爺爺也保你將來有吃飯的本事。”

    需要他保護的妹妹跌跌撞撞地奔向他,像是曾經的他那麼依賴他的媽媽。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那個能念出這首詩的小小少年一夕長大,他把他的爺爺和他的妹妹迎進他的世界裡,給他們自己能有的一切關心和在乎,再把別的人一致關在世界之外。

    沒有人會責備一個笑呵呵的啞巴是多麼的不近人情,不會爭辯的人有最好的爭辯方法。

    他在心上上了一把鎖,語言成了鑰匙也成了秘密。  

    其實剛剛的這些都不是夢吧?

    不過是他的一段回憶——僅有的對母親的回憶和他生命中全部的怨恨和不甘。

    沈何朝睜開眼睛,看見的是自己妹妹的頭頂。

    女孩的發心有幾根從發旋處長出的新發,看起來毛茸茸的,年輕的男人慢慢地抬手拍了拍。

    他的手臂剛一動,沈何夕已經有所察覺,直到那隻溫暖的雙手撫過她的頭頂,她頓時有一種酸澀難言的感覺。

    當她趕到的時候,正好看見了昏倒在地的哥哥。

    天知道她是怎麼在蘇仟確認了哥哥身體沒有問題之後把哥哥抱回來的。

    等等……抱、抱回來。

    女孩兒對著親哥哥溫和的笑臉有點惆悵。

    “哥,我好像把你坑了。”

    看見自己妹妹有點歉意的小模樣,沈何朝笑了,他用手臂撐著床坐了起來,發現這是他自己的房間。

    於是,他從枕頭下面無比自然地抽出了紙和筆。

    【你又做了什麼事?】  

    沈何夕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抱著她哥的手臂耍賴不說。

    這時,門被敲響了。

    沈何夕跑去打開門,一個光溜溜的腦門探了進來。

    “師……姐……那個,師……兄……醒了麼?”

    要喊比自己小的人師兄師姐,裴板凳十分之不適應,每次這麼喊他都喊的無比牙疼無比心塞。

    最近調戲他調戲得很慡的沈何夕看見他立刻就更開心了起來:“小板凳,菜都切完了麼?我哥已經醒了,去跟老爺子他們說一聲吧。”

    這時聽著他們說話的沈何朝才注意到時間已經是下午了。

    光頭先是反射性地回答了一句:“都切好了隨時可以看!”然後才反應過來,留下一句:“我去告訴他們。”就撒開腿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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