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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婉的手還絞著茜紅色的喜帕,那是母親吩咐過,需入得洞房,待丈夫喝醉酒入內時,蘸濕了為他擦臉用的,驟然被人拽住抽了一角,她本能反應用力捏住一角握在掌心,倆人一來一回,她無力的鬆開手被他奪去了喜帕。

    他握住那抹紅色的紗,恍惚的笑了笑:「都準備好了?」

    毓婉在蓋頭後點點頭。蓋頭四周垂下的瓔珞隨著她的動作晃來晃去,惹得他眼底如千年冰窟般寒冷。他大半個身子探入轎子內,身後的眾人被他身上的大衣擋住視線,根本看不見轎子裡發生了怎樣旖旎的情狀。

    佟福和素兮急得亂蹦,恨不能立刻去救小姐的聲譽,可身邊冰冷的手槍唬得他們不敢動彈,只能眼睜睜看周霆琛對小姐肆意侮辱。

    毓婉隔著蓋頭始終能感受到他憤怒的目光,那目光透過蓋頭將自己每一寸面頰都細細打量過,仿佛凌遲,她勉強自己故作鎮定:「請周少爺不要耽誤我的吉時。」

    周霆琛緊緊盯著她,過了好久才抬起手,將蓋頭一角扯住,毓婉驚得拉住蓋頭,兩人來回掙了幾下,又是她先軟弱無力的放棄,蓋頭順著鳳冠緩緩而落,抹了殷紅嘴唇的她穿著鳳冠霞帔,有著不同以往素衣淡妝的嫵媚。

    他愣住,嘴角慢慢抿起,一字一句的由衷感嘆:「你今天很漂亮。」

    毓婉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他已低低吻下。毓婉怕弄花了妝,只能靜靜挺住,任由他貼在自己唇上,慢慢書了滋味。

    一動不動的毓婉如同木頭人,周霆琛離開她的紅唇,眼底儘是無垠的失望。

    「看來,你真是想嫁杜允唐了。」他仿佛被她的無動於衷刺傷,笑容異樣憤怒,為了挽回面子,他回手將蓋頭重新為她披好,咬牙切齒道:「那我就護送你去嫁他!」

    毓婉的眼前又恢復一片紅暈暈的黑暗,眼前的陰影也因他的離身撲進光來,聽得他勃然大怒的吼道:「備!」

    轎子外那些原本頂著杜家佟家人腦袋的槍得到命令槍口都朝了天,佟福見狀又想喊:「不能鳴槍,鳴槍不吉利。」

    可周霆琛根本不理睬佟福的阻攔,回手一掌摑在他的臉上,率先鳴槍。一聲槍鳴震得毓婉身子一顫,他惡狠狠的盯著佟福:「若你再阻攔,下一槍送你先行!」

    再沒有人敢阻止這場鬧劇,花轎被轎夫抬起緩慢向前,周霆琛站在後朝天鳴槍,周圍數十支槍一同朝天鳴放,仿佛是臨行前催促新娘子流淚的鞭炮,帶著喜慶的冰冷絕望。

    蓋頭下的毓婉,淚淌了滿臉。 杜宅此次也是大肆妝點修繕,一來杜凌氏為人跋扈慣了壓迫二房,她的兒子娶妻自然要高過長子杜允威曾經的娶妻規模,二來杜老爺對佟家小姐的個性舉止極其滿意,能為兒子娶到這樣的賢內助也自然是喜不勝收,至於恭謹節儉之類的祖訓也就都拋在腦後了。

    三樓是杜允唐的休息所在,早幾天前就已由專門的丫鬟僕人收拾妥當。地上滿鋪猩紅長駝毛的地毯,西洋式的大床覆上喜慶的紅蕾絲的床裙,臨床窗戶兩邊垂下的是滾了長長金色穗子的紅色喜簾,地上也擺滿了佟家送來的各色應用嫁妝。屋子內明明是一副歐式的家具,又配了中式的紅燭和高桌圓椅和陳設,圓桌上面呈列了鎏金荷葉的果盤放著少見的石榴和李子,取了多子多孫的好意頭,旁邊卻又是兩個水晶酒杯盛滿琥珀色的洋酒做合卺酒。梳妝檯前放了大束盛開的花卉,上面的陳列又多是佟家陪送的中式妝奩,整個婚房看上去總有些說不出的異樣融合。

    整個院子放置了許多暖棚送來的花卉,擺放處碩大的喜字,紅毯入內順樓梯而上,樓梯兩側掛綴了小巧的水晶燈盞。

    賓客魚貫湧入,專侍送茶送飲書的僕人自然忙前忙後不亦樂乎,女客們則隨著杜凌氏和翠琳上了二樓聚在一起陪喜,說些讚美的言語。從佟家送嫁妝開始,她們就在不停的看著,評論著,金玉如意,各色鎏金餐具在她們嘴中變成難能一見的寶貝,那些從宮裡出來的各色瑪瑙翡翠擺件更是讓她們驚異誇讚,,數十對的梳妝用的點翠鏤空手鏡金嵌翠的髮釵孩兒臂粗的龍鳳手鐲惹得艷羨,還有十八整箱子的衣服,十箱子的皮鞋,滿二十箱的絲綢錦緞的被褥已經沒有言語表達,唯獨最後一抬打開觀看是架畫板,仔細端量還是半舊的方小說西。眾人面面相覷,杜凌氏臉色隱約已見難看,很快有人圓場,:「這佟家的小姐果然是新式有個性的女子,杜老爺好眼光,只有這樣有主見的賢內助才能輔助二少爺將杜家產業發揚光大。」這樣的讚美說到杜凌氏心裡去,想發怒自然也是不能了。

    嫁妝送罷,新娘也快臨門,女客們紛紛翹首以望。在大廳里接待賓客的杜允唐神色還算鎮定,今日的他一改往日西裝打扮,穿起了長袍馬褂,還需胸前披紅掛彩,渾身上下有些說不出的彆扭。

    只是他並沒表現太多喜悅或是不滿,甚至對佟家硬撐著家底置辦的八十八抬嫁妝也是無動於衷。

    若說他此刻心中唯一想法,大約就是要硬下心等毓婉進門再好好的折磨她,讓她明白千方百計嫁入杜家也依舊無法挽救佟家日漸敗落的頹勢,如意算盤遲早是要落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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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婉這廂花轎離了周霆琛,想用喜帕擦淚才發現手中空無一物,她猛地掀開蓋頭想要推開轎簾,可手又緩緩落下。槍聲已聽不見,想必那些人隨身帶的子彈都已打光,在他腹背受敵的時刻,這樣的舉動異常危險。

    她沒有回頭,在他的注視下一路離開,她不敢回頭,生怕自己一次回頭,換來兩個家族的覆滅。

    他總慣於為她付出許多,她明了,卻不能做到,唯獨剩下心痛難當。

    恍惚的毓婉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轎子被抬出了多遠,直到前方有喜娘喊,「小姐,咱們要和督軍的花轎匯合了。」她才陡然醒過神來。

    空前盛事,兩頂花轎在外灘上相遇,寬大的道路旁站滿了圍觀的百姓,他們熱鬧的歡呼伴隨兩方鼓樂一同將喜事渲染的喜樂無邊,兩邊的儀仗仿佛也藉機一較高下紛紛高舉了喜牌花轎扭動了步子,毓婉在顛簸里翻開蓋頭微微掀開轎簾,從fèng隙里勉強窺視過去。雪梅的花轎果然不同尋常,身邊護衛的人都是高靴武裝的士兵,踏踏步伐隨著行進讓原本應該喜悅的心中溢出說不清的緊張。

    對面金紅彩線繡成的轎子簾也掀開了一些,蓋了紅妝的雪梅也正睜大雙眼望向毓婉。毓婉心中還沉浸在方才的難過中,勉強露出笑臉朝雪梅點點頭。雪梅因對毓婉愧疚不敢直視,慌亂的回了禮,兩轎錯身而過時,她只道了一句:「對不起。」

    輕輕的一句,但毓婉聽得清楚,可惜花轎錯過,根本沒時間問雪梅為何說這樣的話,望了錯過去的花轎,毓婉忽然想起從前從前雪梅也曾對自己說過同樣的話。她低頭想想黎家前後的舉動,隱約明白了點端倪,花轎錯身,鼓樂再次響起,毓婉低了頭緩緩的笑了。

    也許,這就是命運,她和他從最開始就是註定要錯過的,她和杜允唐,甚至還有周霆琛正按著看不見的軌道前行,各自有交集,各自有分離。這個時代縱然允許女人放開思想,也不能容許女人隨自己的心意嫁給心愛的男子,更不能容許嫁給不愛男子後再分心他人,即使這樁婚事充滿了太多不甘心,可又能如何?

    她緩緩抬起頭,把蓋頭放下遮住視線,也許,此刻她還可以幻想未來丈夫會對自己能稍好一些,還能幻想日子會過的稍稍順遂一些,明明知道這只是幻想,大約也是她心中唯一能存有的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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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炮齊鳴,花轎落地,花轎外充滿了亂糟糟的嬉笑聲,毓婉低垂了頭,從下方的fèng隙看轎簾被風微微捲起,露出絳紅色的長袍和一雙惹人發笑的黑色皮鞋。

    來人伸出一隻手,繞過轎簾遞過一個寶瓶,毓婉聽喜娘的命令探手接了,冰冷的手指碰上他的溫暖,不知為何,有些鬆口氣的釋然,左臂端好寶瓶,又接了他遞來的蘋果放進去,再由他手中遞過來的紅綾牽了,一步步隨他上台階邁進大廳。此處她來過,再來又換了身份,需小心維持謹慎步子。

    他的步子不算快,她跟得緊密,在外人看來,一對新人恰似有了良好的開端。

    司儀唱道:「兩位新人,一拜天地。」

    毓婉由喜娘攙扶向門外拜了天地,蓋頭fèng隙下,那雙皮鞋的主人似乎也在動作。

    司儀又唱:「兩位新人,二拜高堂。」

    這個高堂當然指的是杜老爺和杜凌氏,翠琳一早早已躲在一邊,美齡更是不屑為杜家老二娶了他人忙碌,杜允威因聽得父親要將紡織廠放給二弟打理多有不滿,一家子心懷異心的面無表情看杜凌氏的臉上樂開了花,杜瑞達更是滿意的應聲,許了毓婉碩大的應禮。

    那應禮明顯多自己太多,美齡發酸撇嘴,杜允威立即橫了她一眼,美齡悻悻回了頭。

    司儀再唱:「夫妻對拜。」

    毓婉怔了一下,並沒立即應聲低下頭,喜娘在一旁拽了她的袖子暗示,毓婉順著蓋頭下的fèng隙看過去,那雙皮鞋的主人似乎也沒向自己方向拜下來。

    兩人都沒有動作,賓客自然有些騷動,在竊竊中司儀只得清了嗓子又高聲唱:「夫妻對拜!「

    杜允唐視線掃了掃前方端正站立的毓婉,嘴角露出極為不屑的笑容,她不拜,他也不會拜,他要她認清這門親事本就是佟家求著杜家才能完成的,他娶她並不心甘情願。

    毓婉想了想,忽地低下頭深深拜下去,受她一拜的杜允唐登時愣住,原以為她會挺些時候,怎料得妥協的這樣快,他愣了一下,接收到杜瑞達怒氣的目光和母親擔憂的神色後才也悻悻拜了下去,司儀見狀長吐口氣,連忙又喊:「新人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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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家此次婚事要分中西兩次,清晨此次是中式婚禮,晌午過後才是西式酒會,所以一些繁文縟節反而比尋常人家多了許多,新人入了洞房,還需挑開蓋頭各自換了西式的穿戴再出來款待賓朋。

    毓婉被素兮和喜娘攙扶坐在暄軟的西式大床上,硬挺著等杜允唐來揭蓋頭,左等右等人影不見,倒是美齡穿了一身梅花色的旗袍走進來,見身穿霞帔的毓婉還等著,對素兮冷笑:「給你家小姐吃些方小說西吧,怕是要等很久的。」

    毓婉皺眉,蓋頭下的她並沒答話,素兮看看房中的果書擺像整齊並不適合取來餵食,只得安慰毓婉:「小姐,咱們再等等。」

    毓婉點點頭,她知道杜允唐會冷落自己,不過萬萬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刻讓人看了笑話,她頓了頓開口問:「是大嫂麼?」

    美齡驚了一下,立即訕訕笑了:「弟妹會掐指神算呢。」

    「我與大嫂的三妹是同窗,我們同窗三年。」毓婉笑了笑:「我還為大嫂準備了許多大嫂喜歡的見面禮。」

    見她打點如此周全,美齡也不好再說刻薄言語,只能笑了說:「行,我知道你有心了,我先去照顧賓客,你慢慢等允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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