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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著跟他一起走,他的手往後抓了兩回,我都沒跟上,發現自己沒抓住我的手,他扭頭看我,我偷眼看他,兩個人對視兩秒,我又想笑。他憤然轉過身,「我就這麼好笑?」
我笑著搖頭,就是不說話。憋久了凌棠遠也開始無奈,只能彆扭的說:「笑什麼笑,再笑,小心下巴笑掉了。」
我攏住嘴,說:「好。」
「是不笑了好,還是聽話好?」原來他還記得,剛剛對我說過的話。我抿嘴說:「都好。」
這才平息了凌棠遠的氣憤,把我送回車裡,關上門,等他坐上來,才撇嘴:「你敢不聽話,我就不讓你讀了。」
我繼續笑,臉卻有點酸。
到了北京,我們住進了凌家另一棟房子裡,對於北京東南西北還不熟悉的我只能分別房子相對於那邊房子的大小,其他一概不知。
這裡房子沒那邊的大,上下兩層,凌棠遠的臥室一貫是在寂靜的邊角,劉阿姨和范阿姨則住在樓下。餐廳書房客廳,都縮小了許多,卻更像個住家。這裡大概是他們經常住的,很乾淨整潔,我在臥室拉開衣櫃,不僅有凌棠遠的衣服,還有很多新的女裝,全部帶著價簽,有的連包裝還沒拆。
不用問,這是他準備好的東西。
他說過這是一次重新開始,所以連我的衣服都換成了新的。
等一切都收拾妥當,也到了晚上,我和凌棠遠默默在餐廳吃飯,他似乎有心事,我也不討人嫌開口,各自低頭忙自己碗裡的東西。
凌棠遠吃飯比我快許多,所以他先放下碗。范阿姨見他吃完坐起身,才說「棠遠,瞿姐說,她明天中午到。」
我的筷子碰在碗邊,鐺的一聲脆響,凌棠遠也沒了胃口,他把手裡的筷子拍在桌上問:「昨天她還在歐洲呢,這麼快就回來了?」
劉阿姨畏縮了一下,我看在眼裡,她囁嚅說:「瞿姐正好來電話,我就說了一下。」
我抬起頭,正看見凌棠遠別有深意的看著她,面沉似水。
他站起身從我身邊離開,沒有說話,我已經自覺跟上,兩個人一前一後的上樓。
「瞿阿姨會不會不高興我們來北京?」我關上房門第一時間就是想說這個。
凌棠遠睨了我一眼:「不高興咱們就回去。」
他是什麼意思,他帶我來北京就是為了旅遊的?
「那我讀書的事……」我不確定他的意思,只能說半句。
「我說過我答應了嗎?只不過凌翱北京有個重要會議需要我出席,順便帶你來的。」他表情淡淡的走道床邊,歪個身子靠上去。
一瞬間,我被從雲端跌到泥土裡的落差打敗。失落是難免的,今天上午在田邊嬉鬧的喜悅心情一掃而空,隨後填補上的,大概就是對某種名叫凌棠遠的雄性動物充滿了憤恨之情。
我打開隨身帶來的箱子,拿東西去洗手間洗漱,他察覺我的表現不對勁,追到洗手間門口,見我平靜的站在鏡子前刷牙洗臉鬆了辮子,他又抱著胸說,「你出去,我要洗澡。」
我低頭從他身邊走過去,他反手拽住我的胳膊:「你真不生氣?」
我勉強壓住心中怒火說:「不生氣。」
「為什麼?」他眯起眼睛注視我的表情,似乎想要把我心底真實的想法看透。
「反反覆覆已經把我心中的氣折磨光了。」我說完,掙開他的牽制回了房間,留他一個人在那變幻著表情,不進不退。
債主願意追加投資是他的人情,是他的高尚道義,不願意追加是他的本分,是他的理所應當,所有的東西都有衡量標準,他不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夜裡,他抱緊我,從背後伸過來的大手,揉著我的胸口,我掙了一下,隨後就不再動彈。
其實我很討厭他這樣,不想做就不做,做過了就別對我愧疚。如果他能學會殘忍一點,至少我的失落也會少一點。
真煩。
瞿阿姨來的時候凌棠遠又不在,她只找我一人,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能找到他不在的時間來單獨見我。
「你們來北京幹什麼?」她有意無意的用目光掃視我。
「凌先生來北京辦事。」我按照凌棠遠給我的答案說,沒想到卻換回她的冷笑:「辦事還把阿姨都帶著,衣服也叫人買新的?」
瞿阿姨的表情冷若冰霜,我無奈至極,有事大可去和自己兒子折騰,總折騰我這個倒霉蛋算什麼?可又不能不應對,我只能老老實實的回答:「這些我都不知道。」
這是事實,我只能淡淡的陳述。
「你要上學我不阻攔。不過我交待你的事一定要記住。上學可以,但別忘了大事。」她一本正經的命令,我只能點頭答應。
「你母親給我打過電話,說你弟弟一切都好,已經準備開學,學費已經打款到學校,讓你放心。」見我表情還算乖覺,她又說。
從家出來時,我不知道電話號碼,只留了瞿阿姨的電話號碼給母親,來凌家後日日被凌棠遠牽制,總想不起打電話,等去了凌翱,在他的辦公室里也不方便打電話,母親突然給瞿林飛打電話報平安,既是情理之中,又是情理之外。
母親的意思是……討好,還是感謝?
「謝謝瞿阿姨。」我誠心誠意的道謝,沒有她,曄曄的事絕對不會這麼順利。
她橫了我一眼,「你好好完成你的任務就行了,別的用不著你管。」
我的任務,生孩子,也是最難辦的事。
瞿阿姨起身準備離開,我默默送到門口,才聽見她冷冷的對劉阿姨說:「你說他把凌翱北京的文件都調閱了,我以為他要在這裡待很久呢!」
劉阿姨不語,眼睛卻瞥著我
我一愣,頭也不敢抬,等車子發動轉彎離去不露聲色的上樓,把門關好,才敢鬆口氣嘆息。
看來,凌棠遠這個人,還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傢伙。
明明是讓我上學的,偏又騙我。如果說他是小孩子脾氣,那麼劉阿姨的急於匯報就真的讓人玩味了。
莫非,這其中還有她什麼事?
凌棠遠剛回來似乎就知道母親來過了,晚上只是在睡覺的時候才聽見他在我耳邊堅定的說:「必須回來住!」
什麼意思,我沒明白,蹭蹭枕頭又轉個身,他似乎也躺下了,慢慢睡去。
沒過幾天就到了開學的日子,凌棠遠意外的沒去凌翱分部開會,和我一同上車,讓司機送我們去學校。一路上,我都有點緊張,為終於實現的願望,也為他果然守信。車停在校門口對面的馬路上,我剛下車,他就關上車門。我知道他不會陪我去註冊,我只能一個人走過街天橋。不料,遠遠就看見索離站在校門口似乎在等人,猶豫一下還是偏過頭,想背著臉走過去。
不知道為什麼,見到他總覺得心虛,雖然那時候明知我們無法走到一起,但面對他那麼單純的男生,我還是覺得不自在。大約也是怕他問起,我弟弟的治療款是怎麼來的,也怕他知道自己曾喜歡一個只能靠賣了自己才能換回錢的女人。
確實,有點打擊人。
在我們交身而過的時候,他還是認出我來,雖然現在我已經換了一身連自己都叫不出來名字的名牌,但面貌還是認出來了。
「寧墨墨,我都等了兩天了,你怎麼才來報導?」他陽光笑容掛在臉上和我打招呼,卻意外的發現我身後並沒有帶行李箱,「你的行李呢?」
我尷尬的笑笑:「我不住宿。」
索離愣了一下,隨即發現我身上的變化,眼睛裡立即閃爍著滋味複雜的光芒。
凌棠遠喜歡用白色妝扮女人,白色的手袋,白色的裙子,白色的上衣,白色的高跟鞋,我用來習慣這身打扮的時間只有兩天,接著,我就以最符合他口味的形象出現。
「有人幫你了?」他說的小心謹慎,生怕某些字眼刺痛我的自尊。
可事實上,我早已經沒有了自尊,我甚至覺得現在的生活也不錯,所以深深的嘆口氣,「不然呢?十幾萬呢,我沒辦法湊出來。」
「他很有錢?」
「嗯。」
索離垂下頭站在我身邊,和剛剛的陽光燦爛互呈對比。我想他一定是以為我被有錢人包養了,甚至還有比這些更難堪的揣測。事實上,他猜的也沒錯,凌棠遠身上沒有任何我值得炫耀的東西,除了錢。
我默默跟在他身後,他沉著心走在前面,像似被心愛女人辜負的男人,表情上很是惋惜,其實此時我更想笑,但笑不出來。
「寧墨墨,你忘記這個!」凌棠遠悄然出現在我們面前,青著臉,手裡還攥著手機。我乍驚,隨即直覺伸手去拿。在看見凌棠遠那刻,索離的表情突然變了幾變,我還來不及介紹,凌棠遠已經走到我面前,輕笑著:「別讓我查到這位男同學的電話,我不允許哦。」
他的笑容很冷,掛了十幾斤的冰霜,不禁讓人在夏末的炙熱溫度里瑟瑟發抖。
索離鎮定了心神往前走了一步,伸出友好的手:「您好,我是寧墨墨的師兄,我叫索離。」
凌棠遠看都不看他一眼,身子更是避開他伸出的手,一雙美目直看著我的表情:「記住了?」
「記住了。」我面無表情的回答。
不是我不想有表情,而是我不知道該有怎樣的表情才能不諂媚,又不惹怒他,尤其是在學校的門口,我只差一步就能邁進去的時候。
索離是徹底失望了,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埋怨,但還維持著最基本的禮貌和我們說了一句:「寧墨墨,導師在辦公室,你辦完手續和可以去找他,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阻攔他不是我該有的作為,搭理他不是凌棠遠會有的舉動,誠然他是為我們找個台階下,但我們誰也沒給他留面子。
在凌棠遠的注視下我挺住脖子,竭力讓自己表現出雲淡風輕的坦蕩,可多疑的他還是拽著我的胳膊說:「別讀了,走,回去!」
很不幸,他果然又變卦了,而這種變卦我根本沒有辦法預料也沒有辦法適應。我既不能涕淚橫流的求他放我進去,也不能破口大罵他不講信用說話像放屁。就算心裡真是這麼想的,我也做不出來。
索離知道他犯了錯,面對我被帶走的結局也有些無措,他礙於男性尊嚴不會開口幫我求情,但也不忍就此離去不知我最後的情況,只能傻傻的站在校門裡,看著我在校門外和凌棠遠的默聲糾纏,無法幫忙。
我握緊手袋的帶子,想想裡面的錄取通知書,猶豫是不是要用低頭來換取進入校門的機會,當然,我也無法確定,即使我低頭了,他還會不會放我進去。
雙眼有點濕潤,憋在心裡一車子的話就是說不出來。
求求你,放我進去,我保證會每天回家。
你們凌家答應過我的,不能言而無信。
你憑什麼對我忽來喝去的,我也是有尊嚴的,賣到你們家我還是個人!
字字句句都交叉扭在一起橫在嗓子眼,吐不出來,只能盯著凌棠遠的襯衫扣,任由言語在腦海里肆意奔馳。
終於,一低頭,先他一步離開校門,直接上了拐過來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