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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正是內院圍廊,太湖石壘成和松柏的背後,月光從天井處落下來,形成的陰影恰好籠在她身上……她回頭看了看,仍不見曾悅希回來,便啜了口香檳,靠在廊柱邊。她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幾雙高跟鞋敲打著地面,發出緩慢而又清脆的輕重不一的篤篤聲響,顯見鞋的主人此時的步態有多麼閒適……她微笑著低頭看看陰影里自己這雙漂亮的鞋子。靠著這雙鞋和這雙腳,她是走不出這麼美妙的節奏來的了……即便可以,也像是刀尖上的舞蹈。
那幾人走近了,她聽到她們是在談論這幾塊太湖石。
“真費了點力氣找呢……我們家老爺子要求又高,差不多水準的石頭他也看不上。換了又換,淘汰了又淘汰,最後選了這幾塊他認為最有意思的放在這兒,權當是鎮宅,其餘的才放到後面去砌假山。這個庭院又小些,說是不要其他的什麼,顯得複雜,只配了松柏……有點兒意思吧?”
歐陽燦聽出來這是曾之遙在說話,不知和她一起的都是誰,想必有那位袁女士吧?
她正覺得自己站在這裡,雖是無意的,但她們也許馬上就轉到假山背面來,倒像是她有心藏在這裡似的,就不妥了,剛要退開,聽到有人說:“這太湖石啊,我沒什麼審美情趣,看不出好壞來……你家後面的園子倒真不如這小小的一個內園看的讓人心裡舒坦……我從第一年來遊園會就覺得要是我有這麼大的院子,準是要弄妥了草皮,在家打迷你高爾夫的……”
“真是牛嚼牡丹。”曾之遙笑道。
“這話我聽誰說的來著?哦,不就是你們家前侄媳婦嘛。她也是這麼說的不是?”那人笑道。
“像是她會說的話。”曾之遙道。
“哎,他們分了也挺長時間的了……你侄子和歐家那個女孩子是認真的吧,不然今天這個場合不會帶回來是吧?”
“你看我們悅希是隨便的人麼?”曾之遙反問。
“我當然知道你們悅希不是隨便的人,所以才問問。你和歐陽院長也認識,他們家的事兒你不是一點不知道吧?”
“什麼事?我們是認識,不過可沒到熟悉得連家裡情況都聊的地步。就是有病人拜託他照顧……我可是很尊重歐陽院長的。”曾之遙語氣從剛才的調笑轉變到嚴肅起來。
歐陽燦聽著,不知不覺緊張起來。她此時特別想弄出點聲音來,或者邁步走過去跟她們打招呼,這樣的話下面無論是什麼話都不可能再繼續說出來了……但她站在那裡沒有動。事實上是動不了,她腳像釘在了地上。
“聽說歐師母那些年被一個大案子卷進去了,後來不是說精神有問題嘛,人都瘋瘋傻傻的了。有人說她是真瘋,有人說她是裝瘋,歐陽院長在醫學界的人脈,司法鑑定來個精神異常那還不是容易事兒麼?再說了那個案子水多深……她要不是那樣,才不會那麼個了局,怎麼也得進去幾年的。”
“那都哪年的事兒了,虧你知道。”曾之遙淡淡地說。
“我說你還別不愛聽啊,這個事就算過去了,你問問老鄭,她兒子不是跟歐家那個……”
“別拉上俺兒啊,他們早沒掛礙了。”鄭懿的聲音冒了出來。
歐陽燦手背靠在太湖石上。
“上回是提了一嘴這個事兒,沒細說。怎麼了?”曾之遙問。
短暫的沉默,忽的有個柔和的聲音響了起來,道:“聊點兒別的吧。我是來看石頭的,誰知道你們要說這個……”
“閒聊嘛,哪兒說哪兒撂。”曾之遙笑道。
“那你們聊,我那邊看看去。”話音未落,腳步聲已經響了起來。
餘下的幾個人又沉默了片刻,鄭懿才又抱怨道:“本來嘛,我避嫌還來不及。我要說了什麼不合適的,回頭人兩家成了親家,我里外不是人。我和曾總以後還得來往呢。”
“你是待說待不說呢?”曾之遙問。
“那我說了啊。我說你可別生氣。我完全是從我作為男方家長的角度考慮問題的,可能不全面,可應該是有些道理的。”
“說啊。”
“歐陽燦吧,怎麼說,倒沒什麼大毛病……就是掐尖兒要強,性子嘛是烈了一點,我們家嘉維是最善良溫和的,不大合適……她那個媽媽,我跟你們說,真是不大好相處。你們別說裝瘋賣傻……她就是精神有問題的。說是已經痊癒了,可現在還是要吃藥控制,說犯病就犯病了。這完全是家庭不安定因素。這樣一個情況,我也不敢跟她做親家對不對?何況以後還牽涉到下一代呢……誰知道她到底是先天還是後天,遺傳不遺傳?”
“鄭總,好了好了……”
“你看,我說多了就不合適了對吧?我不要講你們就偏要我說……她們母女真是看著好好的,都是不曉得什麼時候就發瘋了,嚇死人……有時候歐陽燦跟我講話,那眼睛瞪大了,我都害怕你們知道麼……”
歐陽燦只覺得渾身發抖,忽然有人拉住她手臂,她一轉臉看到了曾悅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