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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默楠趕緊登記,就從小門裡進了校園。
中學比起大學,那是更加久遠的歷史,離開以後,似乎誰也沒有想到要回來。就連同學聚會,也可憐地沒有辦過。不過腦海里還能細數,之前她在哪一幢樓,他又在哪一幢,她曾經離他很近,就坐在他隔壁的教室。更有一次考試,她湊巧就坐到了他的位置上,高興得偷著樂。
而那時候他已經升入高中。
顧默楠走過彎曲的小徑,繞過那幾幢教學樓,來到了操場。
操場的主席台,是以水泥磚石築造,原是刷了白色的油漆,可是時日一長就成了土灰色。主席台的後方,是鐵絲網的柵欄。現今放假,操場都給鎖了。顧默楠不知道那裡還會不會保留有痕跡,她如中了魔障般狂奔著去找。
鐵絲網上都生了鏽,瞧不清哪裡是哪裡,顧默楠一一仔細看過,應該就是這裡,怎麼會沒有?
她慌得不行,仿佛今天找不到就會錯過一些什麼。
終於,在靠近主席台的柵欄上捕捉到禁受歲月洗禮後殘缺的痕跡。
顧默楠立在那一方柵欄前,腦子一片空白。
細細的鐵絲柱上,隱約有刀刻的字跡,只是有些字已經不全。
手指觸摸過那些雕刻的印記,顧默楠突然難過得不行。
那一次是因為約好去游泳,他卻放她鴿子。後來他來找她,就在這鐵絲柱上刻了“我道歉”三個字,她取過他的小刀,也學著他在上面刻。
顧默楠凝望著當年自己留下的話:除非洛城有摩天輪,我才會原諒你。
當時班級里有一人剛從港城的遊樂園玩耍歸來,便向眾人驕傲地炫耀自己坐了摩天輪,和班裡的同學一樣,顧默楠也是羨慕得不行。可是都是那麼多年前的事情了,久到她都忘記了有多少年,他居然還記得!
他是個騙子!她明明就沒有說過!明明是用刀刻的!
顧默楠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只是覺得很難過。那些字仿佛不是刻在鐵絲柱上,而是刻進了她的心裡,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一聲不響地要走就走,要來就來,怎麼可以讓她這麼難過!眼前霧氣朦朧,什麼東西模糊了視線,從眼眶裡掉落,她急忙伸手去擦,可是越擦就落得越多……
可能是這隱隱的嗚咽聲引來了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
顧默楠淚眼婆娑地一瞧,這不正是訓導主任嗎?
主任問她為什麼在這裡哭。
忽然找到一個好藉口,可以讓自己肆無忌憚,顧默楠放聲號啕大哭:“我太想念母校!”
主任當下萬分感動,現在不忘本的學生實在不多了!
顧默楠痛哭了一場,由主任送出了校門。事後想想,簡直想挖個洞鑽進去,真是丟臉丟到家了。只是哭完後,她也有了決定。
次日去富藍遞了辭職信,經理措手不及,吃驚於她這麼倉促的決定,更是沒法挽留。
顧默楠直接道:“我跳槽了。”
留下驚愕萬分的經理,顧默楠連那些零散的東西也全棄了,走得雲淡風輕。
再次來到中正大廈,顧默楠拿出手機打給他。於是順利進入,搭乘電梯直上頂層。他已由投資部轉移,坐上了至高的位子。推開那扇門,陸觀棠一身黑色正裝端坐在大班椅里。他的目光注視向她,望著她一步步走近,走到了他的面前。
“說過的話還算數嗎?”顧默楠開口道。
陸觀棠緘默不言。
“你是豬嗎?”她乘機奚落他。
他不認同地挑眉,她好心提醒道:“秘書的位置,你給我留著,只要我想回來,隨時都可以。”
他的眸子驟然變得黑亮,她認真問道:“現在這句話還算數嗎?”
“算。”陸觀棠沉聲道。
“那我現在就可以上班。”顧默楠輕鬆地聳肩。
陸觀棠沉默了一下問道:“怎麼突然決定回來?”
“我剛剛辭職了。”
陸觀棠皺眉不滿:“被炒了?”
“嗯,我被炒了。”顧默楠回得更是輕巧,甚至絲毫沒有被炒的憤怒。
電話鈴聲打斷兩人的談話,陸觀棠提起麥克風接聽。
顧默楠靜靜望向他,近乎貪婪地瞧他。
不知從何年何月開始,亦不知究竟有多少分量更是無從察覺,好像就是這麼習以為常,如同呼吸空氣般自然。他本就該是在她身邊的,所以不會去想,有一天他也會離開。此時此刻,一切的惘然都有了歸宿。
原來,我竟那麼喜歡你。
顧默楠重新回到中正工作,才發現公司的情況真的不容樂觀。
董事局立即召開了會議,矛頭齊齊逼向陸家。陸鎮豐病倒了,雖然沒有生命危險,卻臥床不起,此番坐鎮的只有陸觀棠。氣氛壓抑逼得人快要窒息,幾位元老語中帶刺,定要陸家給個交代。
半晌,陸觀棠終於淡漠地開口,聲音依舊是熟悉的低沉,卻格外有力、振奮人心:“請給我一周時間,一周之後如果仍沒有解決,那麼我將辭去總經理一職。”
恭送了各位元老,會議室里登時清場。移駕到辦公室,陸觀棠和新上任的副總在商談正事,顧默楠沖了咖啡進去。
“展總,請用咖啡。”顧默楠將杯子端到副總面前。
男人原本是和陸觀棠在談話,漫不經心瞥了一眼身旁來送咖啡的秘書小姐,目光忽然就定住不動。
顧默楠被他這麼一盯,還以為是自己臉上抹了污漬。
對方卻半天也沒有下文。
“展總?”顧默楠感到很困惑: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那人燦爛一笑道:“我覺得你很眼熟。”
顧默楠有些無語了,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被搭訕,可是這樣的對白似乎只有老套的情節里才有。下一秒,他又像是醒悟過來一般,盯住她的目光掃向陸觀棠,就這麼來回掃了好幾下:“我知道是在哪裡見過你了。”
“哪裡?”顧默楠本能地問道。
陸觀棠猛地喝道:“你沒事情做是不是?”
陸展白將他雷鳴般的一喝徹底無視,衝著顧默楠笑眯眯道:“我在英國見過你。”
英國?顧默楠最遠也就是去過古城。“我想展總大概是認錯人了,我沒出過國。”
“是嗎?”
“嗯。”
陸展白望著陸觀棠賊笑,陸觀棠這邊臉色不大好看,顧默楠瞧了瞧,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還不走?”陸觀棠已是不耐,再次喝道。
陸展白識趣地站起身,而後向顧默楠伸出手,瀟灑地報出自己的名諱。
“您好,我是棠總的秘書顧默楠。”禮尚往來做了介紹,顧默楠猶豫著問道,“展總也姓陸?”
“是啊,挺巧的,我上頭還有兩個姓陸的哥哥。”陸展白唇角飛揚。
顧默楠頓時傻了眼,就見陸展白微笑著離去。她對那些八卦向來是不在意,所以也不會去探究陸家到底有幾個兒子。即便和陸世錦相識,也不會去多問半句,可現在還是挺吃驚:“你還有弟弟?”
陸觀棠僅是“嗯”了一聲,卻是不願多提。
顧默楠也不再問,陸觀棠又是吩咐道:“馬上訂機票和酒店,搭最快的航班去港城。”
港城,那裡坐落著顧默楠最想去的夢幻遊樂園。
可是想當然便能知道,這一次去絕不會是遊玩,而是為了公事。
訂了當天晚上的航班,直飛港城。數小時後抵達,從機場出來直接入住酒店。到了第二天,顧默楠還在睡覺,就被一個電話叫醒。她矇矓間接起,聽見那頭低沉的男聲吩咐道:“馬上起床,十五分鐘後樓下大廳等你。還有,穿便裝,越普通越好。”
“啊?”她還沒回過神,他就把電話給掛了。
上司下了命令,當下屬的怎麼敢不聽從。顧默楠揉了揉眼睛,看向時鐘,現在才四點半,要不要那麼早?即便是心不甘情不願,可還是掀開被子下床洗漱。慶幸自己平時就訓練有素,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整裝待發。
來到一家早茶店,牌子挺老,牌匾上的幾個大字瞧不懂,大概是糙書。倒也不是排隊排成長龍那般興旺,只是店裡面也坐滿了人。店員上前招呼他們,沒了空桌,只讓他們找個有人的桌合著坐坐。陸觀棠掃了一眼店堂,角落裡的那一桌圍了幾個人,桌邊坐著兩個老人,正在下棋。
陸觀棠隨意找了張較空的桌坐下,顧默楠也隨之入座。
店員上了香茶,讓他們慢慢選點心。
“來這裡做什麼?”喝了口茶潤喉,顧默楠終於忍不住問道。
陸觀棠道:“當然是來吃東西的。”
她又不是三歲小孩,才不會信他,在這麼緊急的關頭,特意跑來港城,難道只是為了喝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