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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眾人不知道,棠總已經火冒三丈了。
他壓低了聲音,冷聲喝道:“不准你出來,你聽不懂?”
那頭卻道:“我都已經到了。”
眾人就見陸觀棠一下掛了電話,往工地入口處疾步奔去。顧默楠穿得像只熊,改小了的軍大衣裹在身上,戴了那種卷邊的絨毛帽子,遠遠一看,就是圓滾滾的一堆。陸觀棠神色很嚴肅,走到了她面前。
顧默楠咳嗽著道:“棠總,有幾份文件要您過目。”
陸觀棠眼神一甩,她就微笑著面對眾人,跟著他去了臨時搭建的小屋。
有人在背後議論著:“我認識這個姑娘,她就是那位秘書小姐!”
“哦,原來就是她呀,生了病還特意過來!挺辛苦的!”
顧默楠就這麼淡定地微笑著走入小屋,門一關上,回頭就看見他濃眉皺起,鐵青了一張臉。
“我不是說過了嗎,文件等回去了再看!”陸觀棠取了暖手袋扔給她。
顧默楠急忙接住捧在懷裡:“送文件是順帶。”
“那你的主要目的是什麼?”他的目光銳利,審犯人一樣瞧她。
顧默楠將肩上挎著的包打開,從裡面拿了文件出來翻開攤在他面前。陸觀棠逐一仔細看過,動筆簽了字。她這才又取出一隻保暖瓶,擰開瓶蓋,裡邊是枸杞清湯,燉了一隻土雞熬出來的。她將瓶子遞給他,濃郁的香味充斥在鼻間,他怔了下,也不多言,拿過喝下。喝了個底朝天,也不說味道如何,她也不問。只是將東西又收回挎包,她就要走。
他卻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回身邊,顧默楠笑問道:“棠總有何吩咐?”
陸觀棠挑眉,抓過她的手放到唇邊匆匆一吻,而後肅穆著臉起身出了小屋。
顧默楠也沒有逗留,一路和工友們打著招呼慢慢走遠了。
待她走後,又有人議論:“今天棠總好像心情很好。”
“是啊,剛才還衝我笑了。”
在北城住了三個多月後,顧默楠也漸漸適應了這裡的水土。只是陸觀棠仍舊不讓她外出,直到冬雪化盡迎來初夏,這才准她跟著他去工地。工程進度有條不紊地加快著,這一片檢閱完後,下一片的陳舊房屋就要進行拆除。剛剛實施了爆破便於工人們拆除,陸觀棠在工頭的簇擁下前來視察。顧默楠也來了,就跟在他身邊做著相關記錄。
一行人繞著這片即將施工的場地慢慢走,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建設版圖上。
那是一處危房,爆破時沒有完全毀滅,獨獨遺漏了一堵牆。只是位置很偏,所以工人們還沒有拆到這一面。圖紙輸入到掌中的筆記本里,顧默楠一邊測量著位置,一邊詳細標註以便日後規劃。
兩個工友陪同著,拿著儀器測量報數。
正報到下一個,忽然聽到轟隆一聲巨響。
“小心!牆要倒了!”後邊有人焦急地大喊,“快撤離!快!你們快跑啊!”
顧默楠僵硬了身子立著,只覺得頭頂有瓦礫簌簌落下,一回頭就見那面牆朝她壓了下來。她急忙護著筆記本就往空地里跑,心裡慌得亂糟糟的,腳步一個不穩,被腳下的鋼筋給絆住了,整個人摔倒在地。
“顧秘書!”那兩個工友跑得快,脫離了危險,扭頭瞧見她倒在地上急得大吼。
顧默楠立刻就要爬起來,可是眼前滿是塵埃撲來,她有一種要死在這裡的感覺。她跌撞著起身,那面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倒落。卻在此時,有人朝她沖了過來。就在鋪天蓋地的粉塵中,她看見陸觀棠神情凝重,焦慮不堪。她想叫他別過來,可是來不及了,他一個飛身撲向她,就在那面牆壓下的瞬間,將她護在了身下。
顧默楠覺得身體一沉,重到她無法支撐只得趴倒在地。耳邊越發亂糟糟的,空氣里滿是渾濁的飛煙,她無法動彈,意識卻還清醒著,吃力地扭頭,就看見陸觀棠一向乾淨俊逸的臉上沾染了灰塵,隨後一道鮮血從他的頭頂流下,緊接著又是一片,刷地全都流了下來。
顧默楠心裡一跳嚇傻了,她的聲音帶了哭腔:“你流血了,流了好多血,你別嚇我……”
陸觀棠一張嘴,吐出一口血來,氣若遊絲卻是霸道不減:“不許哭……”
“我不哭,你別死!”顧默楠確實不想哭,可是她怕得不行,眼淚沒收住就落了下來。
前來營救的工友們手忙腳亂地搬開石塊,將壓在底下的兩人給抬了出來。顧默楠被他完好地護住,只有輕微的擦傷,沒什麼大礙。陸觀棠這邊就比較麻煩了,腦袋血流不止。兩人一起被扶上車,送往就近的醫院治療。
車子開得極快,周遭還是亂糟糟的,桂哥拿了紙巾給陸觀棠擦血,可是根本就不管用。
“棠總,你可別睡過去!你得醒著!”桂哥也見識過這種事,只要人不昏過去保持清醒就問題不大。
顧默楠坐在一旁,雙腳無力,渾身發軟。她的臉上身上也沾染了他的血,一個勁兒地喊他。陸觀棠腦子很漲很疼,見她哭就更煩了,雙眼蒙了血,一片磅礴的紅色中瞧見她哭得極丑。眼皮很重,煩躁著閉上眼,乾脆眼不見為淨。
瞧見他閉了眼,顧默楠哭得更凶了,眼淚全往他臉上落:“你別睡!陸觀棠!我不能沒有你!”
陸觀棠聽到這句話,又奇蹟似的硬是撐開了眼睛。
顧默楠吵著鬧著喊了他一路,總算是撐到了醫院,醫護人員趕緊上來救助。
直到進了急救室,顧默楠被關在了外邊,陸觀棠才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是在兩天以後了。
陸觀棠是被吵醒的。
在昏睡期間,顧默楠幾乎是寸步不離,守著這張床,哪裡也不去。醫生說是沒有生命危險,不過流了太多血,需要休養。可是一連等了兩天,還是不見陸觀棠清醒,大伙兒也都急了。醫生作了診斷,認為可能是石塊壓傷了腦部神經系統,陷入了昏迷狀態。又問醫生什麼時候醒,醫生就說再觀察幾天,讓眾人先寬心。
然後不知是誰說了句:“棠總該不會變成植物人吧?”
十幾道目光刷刷地掃向那人,嚇得對方閉了嘴。
顧默楠的臉頓時慘白如紙。
植物人?這個詞是什麼意思,她就算不清楚,也了解個大概。
最直白地說,就是躺下去起不來了,只比死人多一口氣。
大伙兒又說了好多吉利話,大致是棠總不會有事之類,顧默楠獨自進了病房。
坐在床邊望著陸觀棠,他只是嘴唇蒼白了些,臉上少了些血色,其他一切安好,還是那麼英俊。她握住他的手,他有體溫。他沒事,他還活著,他只是睡著了,才不會變成什麼植物人。可想著想著,沒由來地害怕,手也越來越用勁,嘴裡喃喃自語:“陸觀棠,你別這樣,不要再睡了,快點睜開眼睛,不然我就去見沈逸見李書白見很多人……”
她太過專注,所以沒有發現床上的男人動了動眼皮。
“你這樣我真的害怕,我不和你鬧了,我搬去你那裡睡總行了吧?以後我都聽你的,我……”正是說到這一處時,一道沙啞的男聲夾雜在她的竊竊私語中幽幽響起:“這可是你說的,說話要算數。”
顧默楠全身一僵,猛地扭頭就看見陸觀棠半睜著眼睛。那雙眼裡有了微弱的光彩,將這床這屋子,還有她,全都瞧了進去。她窒息一般的心,好似重新獲得了活力,舒暢無比,顧不上他還是個病人,她一把撲上去抱住他:“棠棠,嚇死我了,以後不許這樣了。”
陸觀棠被她壓得有些胸悶,她的淚水全都流進了他的脖子裡,濕漉漉的,有點不舒服,但是他沒開口讓她起來。
他皺眉低聲道:“哭什麼,我又沒死。”
知道他最煩她哭哭啼啼,她急忙擦乾了淚水,再抬起頭來時,已經換了一張笑臉。
其實是真的笑得不好看,她蓬頭垢面的,邋遢得不行,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鼻涕。可是陽光從窗戶那端照過來,將她睫毛上殘留的淚珠照耀得晶瑩閃爍,陸觀棠心念一動,伸手輕輕撫過她的眼睫:“醜死了。”
陸觀棠受傷的事來得突然,當時沒有人通知洛城那邊,所以就被壓了下來。只是依照醫生的診斷,還需要住院一段時間進行觀察。陸觀棠本來是不樂意的,醒來的第二天就要出院,可是顧默楠強行壓著他,不讓他起來。當著一屋子的醫生護士,還有來探病的工頭的面,兩人瞪著眼睛看了片刻,最後就瞧見陸觀棠又躺了回去,眉宇之間滿是無可奈何。
顧默楠問醫生要住多久,醫生說他失血過多,有輕微腦震盪,躺個半個月最好。
陸觀棠一聽,狠戾的眼神掃向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