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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在努力了!”葉銳淵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轉過身緊盯著舅舅。
葉庭生也站了起來,和他隔著一臂的距離對峙著,“我們是我們,阿渝是阿渝。”
“這有什麼區別,我們都是為她好!”葉銳淵聲音變大了起來,他覺得自己並不被理解。
他不明白一直都很通情達理的舅舅為什麼此時變得這麼難說話,為什麼要將他們和葉佳妤割裂開來呢?
她是他的妹妹,難道他會害她麼?
葉庭生望著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為她好,但是阿淵,你要知道,你以後會有妻子兒女,不可能再將她日日放在心頭,阿淵,沒有雄鷹是在羽翼下成長起來的。”
他看著葉銳淵的目光柔和了下來,“阿淵,你就放手讓她去好不好?”
葉銳淵不說話,思及剛才副手告訴他沒有沈硯行消息的話,他的面色變得很難看,盛滿了對自己無法把控局面的惱怒,又有無法說服妹妹的深深挫敗。
還有更多的,是終於意識到,妹妹已經徹底長大,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要做的事,不可能再向以前那樣對他全心依賴,他終於要某種程度上失去她了。
有這種認知,還是上次聽說母親再婚時才有,他的世界裡東西不多,每一樣他都珍惜,可是每一樣都可能失去。
他赤著腳,站在午後的客廳里,突然流出了眼淚來。
“大哥……”葉佳妤從樓上衝下來,踮著腳去擁抱他,“你別哭,我不去了,不去了……”
從父親開始與大哥爭執,她就在樓上看著,將大哥所有的掙扎都悉數看清,她突然覺得自己是自私的。
為了去找沈硯行,她在家同他們鬧,逼他們放自己出去,完全不考慮如果自己也沒了,家裡人要怎麼辦。
人這一生,有著各種身份標籤,總是這樣左右為難,好似從來就沒有雙全法,能佛主和愛人兩不辜負。
葉銳淵回過神來,啞著嗓子搖頭道:“不,阿渝,舅舅說得對,你應該去外面經歷一下風雨了。”
“……什麼意思?”葉佳妤拽著大哥的胳膊,有些疑惑。
葉銳淵抬手把她鬢角的碎發理了理,“等我和舅舅安排一下,你就去香港罷,去把他帶回來。”
葉佳妤驚訝的瞪大了眼,“……真的、讓我去?”
葉銳淵笑笑,心裡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妹妹的目光沉了又沉。
他用盡一切辦法和心思,都沒法把她攔在這道門裡,既然如此,那就不攔了罷,但願她一切都平安。
就在葉銳淵聯繫人手的時候,遠在香港被看押起來的沈硯行,第一次對來給他送飯的馬仔服了軟,“我要見顧先生,見過了他我就配合你們。”
馬仔應了聲好,然後出去打了個電話,沒多久,顧伯璋就在那個沈硯行認得的絡腮鬍男人的陪同下進來了。
“聽說你要見我?”顧伯璋蹲了下來,和他目光對視著。
沈硯行點點頭,“……是。”
“為什麼?”顧伯璋抬了抬眉,露出一些意外來,“我以為你不會想見我。”
“顧叔叔,我想問問您……”沈硯行的聲音低落了下來,“您是和那些壞人在一起了麼?”
顧伯璋看著他,忽然有些恍惚,仿佛時間一下就倒退回到了幾十年前。
那個時候他還在故鄉,沒有大富大貴,每天都在煩惱工作,可是他家庭美滿幸福,妻子很賢惠,兒子很懂事。
兒子有幾個小夥伴,他們很要好,天天都在一起,他還教他們要團結友愛,希望他們長大之後做個有出息的好人。
然而歲月如此殘酷,後來他們都長大了,也都成了有出息的孩子,唯有他的兒子,先成了一灘扶不起的血泥,又成了一抔早就枯竭了的黃土。
顧伯璋的眼裡似有淚水滲出,“是啊,阿行,叔叔和壞人在一起了,叔叔也變成一個壞人了。”
沈硯行把臉墊在膝蓋上,望著他的眼裡有深深淺淺的不解,“為什麼呢?”
“因為……”顧伯璋看了他一眼,又站起身來,原本軟下去的語氣陡然變得兇狠,“因為我恨你們!你們都長大了,憑什麼我的滎禹就要去死?”
“如果不是因為你,他怎麼可能被抓走,不被抓走,就不會被傷害,就不會得抑鬱症,更不會自殺!他不自殺,他的媽媽就不會跟著去死!”顧伯璋的聲音越來越高,也越來越激動。
整個地下室里都迴蕩著他的聲音,仿佛來自於多年前的質問,穿越了時空,直抵沈硯行面前。
他聽到顧伯璋不停歇的道:“而你們呢,有心理治療師,有權有勢,可以有大把的時間和金錢來從打擊里恢復,可是我的滎禹呢!你們除了能給他掃墓,還能做什麼!”
“藏了《郊野圖》的人是你們沈家!為什麼死的是我的滎禹!”顧伯璋的質問一句接一句,“阿行,你還記得滎禹死的時候是什麼樣的麼?”
說到最後一個字,他的聲音低了下來,甚至近似於呢喃。
可是沈硯行卻覺得,最後這句話,猶如千鈞之重。
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顧滎禹長什麼樣了,只記得他眉目清秀,更加像他母親,笑起來會露出兩顆小虎牙,總是頂著一個西瓜頭,是個很溫柔很善良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