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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他起身要走。
「哎!!」陶明凱急了,「你不管我了啊!」
「有人為了救你也受傷了,還不知道什麼情況,我在這兒守了你半夜,現在你醒了,我出於禮貌,替你去看看他。」齊磊轉過來看他,「還有什麼吩咐嗎,少爺?」
陶明凱梗著脖子不看他,「這又不怪我,我哪兒知道會出事兒,又不是我叫別人去救我的……你別搞得好像我多罪大惡極似的行嗎?」
齊磊懶得與他廢話,推開門走了。
他來到走廊盡頭那間屋子時,看見方雲旗正十分費力地伸手去拿小柜子上老闆的外套——他撐著那個倒霉催的農具架讓人把陶明凱抬出來,濕潤鬆軟的土層帶著那架子一滑,正好砸在了他的身上,好在周圍人多,很快就把架子抬了起來,沒出大事。但此刻他的肋骨很疼,不敢抬手,也不太敢喘氣,一點睡意也沒有。
「你要拿什麼?」齊磊問。
方雲旗鬆了口氣,又躺回了床上,指了指老闆外套的口袋說:「煙。」
「少抽點。」齊磊罕見地管了別人的閒事。
方雲旗沒說什麼,不大高興地撇了撇嘴。
又是那個表情。
很七情上臉的一個人,卻不惹人厭煩,大概是因為他很沉默,不太出聲。或者是因為他很顯小的長相讓他有這個特權,沒人喜歡和小孩兒計較——齊磊28了,看他頂多20,確實覺得他還是個小孩兒。
齊磊情商很高,慣會察言觀色,能在很短的時間內猜測到別人所想,獲得別人的喜歡與信任,但那多是用在「為了交往而交往」的場合,更像是打探,和朋友在一起時又是另外的狀態。像這樣完全沒有主題,無關利益,對方又不是朋友的聊天,他並不擅長。
好在方雲旗先開了口,他悶悶地說:「你弟醒了嗎?」
齊磊在床邊坐下,看著他說:「醒了,沒什麼事兒了。」
「啊,那就好。」方雲旗一邊說話一邊撐著床,想坐起來。
齊磊扶了他一把,摸了一手溫熱的皮肉和凸出來的骨頭,心想,這小孩兒夠瘦的,倒是有點兒力氣。
「你沒課嗎?出來做這個。」
「什麼課?」
「不上學了嗎?」
「我都二十五了。」方雲旗說:「這個是工作,我們和單純的志願者不一樣,拿工資的。」
齊磊愣了一下,又看了看他的臉,完全不像二十五。
「你做什麼工作的?」方雲旗問他。
「私募。」齊磊說。
說完了,又覺得自己這個答案有點敷衍,方雲旗大概聽不懂,正要解釋幾句,方雲旗問:「做二級市場的嗎?」
齊磊有些驚訝,「是,你了解這個?」
「不,其實我也不懂,胡謅呢,都是聽我一個朋友說的,再往下說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齊磊笑了,他覺得方雲旗不像個在社會上賺工資的人——還做的是幫輔吸毒和刑滿釋放人員回歸社會這種工作,他更像個讀書的學生,無論是長相還是談話時給人的感覺都很單純。
「出來工作幾年了?」
「好幾年了……」方雲旗說了個含糊的答案,轉移話題似的,他問齊磊,「你呢?」
齊磊也不知怎麼,明知道對方在找話硬聊,卻很認真地說了自己的事兒,他以為對方會覺得無趣,沒想到在說到自己留學的學校時,方雲旗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那兒好嗎?」方雲旗拿褪去了冷漠與憂鬱的眼睛看著他,像是看著一簇突然盛開的花。
那個眼神讓人無法不認真地回答,齊磊想了想:「挺好的,我很喜歡……就是第一年去的時候覺得那邊氣候太濕,別的倒沒什麼了。」
「嗯……」方雲旗點點頭,想繼續問,又沒有問,擦傷了的下頜和飽滿的嘴唇在白熾燈的照射下被看的異常清晰。
「你喜歡那學校?」齊磊問他。
他把煙叼進嘴裡,含含糊糊地說,「嗯。」
「以後有機會可以去那裡玩玩。」齊磊沒問方雲旗關於讀書的事情,他以為對方是成績不好沒申請上。
方雲旗突然用那種齊磊聽了很想在他腦袋上揉一把的語氣說:「本來我也能去。」
齊磊不擅長安慰人,但只是因為平時沒什麼人讓他去安慰,他並不討厭這件事,所以此刻齊磊覺得有些無措——他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是成績問題嗎?」齊磊問他。
方雲旗說:「不是,當時突然出了點兒事,錯過機會了。」
房間裡安靜下來,外面的雨聲時大時小。
過了會兒,方雲旗說:「你去睡覺啊,還有房間了嗎?」
多餘的房間大概是沒了,老闆已經睡下,齊磊不好打擾他,也沒去問,又不想看見陶明凱,本來準備在走廊的長椅上對付一晚,齊磊沒陶明凱那麼多毛病,他前幾年隔三差五在辦公室湊合一晚是常有的事,這並不算什麼。
然而他剛搖了搖頭,方雲旗就自動往一邊撤了撤,分出了一大半的床給他,「那你睡這兒吧。」
齊磊貼著方雲旗躺下了,被褥上還有對方的體溫,這點溫度隔絕了外面的寒氣,讓他瞬間就困得睜不開眼睛,很快就睡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外面終於放了晴,齊磊慢慢地摸出了手機看,只睡了不到四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