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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是無休無止的事情,光是葬禮就夠齊磊忙的了,他幾乎沒什麼時間去悲傷,還要抽出心思來和陶明凱的媽打交道,她似乎把失去了丈夫的全部悲痛都發泄在了齊磊的身上——齊磊知道,主要還是因為那些提前交到自己手上的東西,而他也知道為什麼他爸要那樣做……不成器的陶明凱和只知道計較一些蠅頭小利的他媽,陶海洋知道他們的斤兩,卻對他們更有感情,他不放心把錢全部給他們,只好以這種方式拜託齊磊以後對他們多多照顧,實際上,他們得到的並不少,卻完全無需承擔什麼。
終於結束了這種身心的雙重折磨,齊磊在幾天後得以回到自己的家,已經是凌晨十二點半,方雲旗像個安靜的貓科動物一樣從臥室里走出來迎接他,睜著一雙屬於少年的眼睛,默不作聲地看著齊磊。
在此刻,齊磊突然覺得自己理解了母親,為什麼她會覺得錢並非最重要的東西……因為在某些非常重要的時刻,錢不能帶來安慰和陪伴,但是用錢買不到的那個人可以。
新的一年就這樣開了個頭,齊磊坐在餐廳里,吃著方雲旗給自己煮的一碗龍鬚麵,他什麼也沒有想,只聽著窗外的風聲呼嘯而過。
第15章
陶明凱覺得自己仿佛突然被人踹了一腳,茫然無知地捧著被子從夢裡醒過來。
他爸的葬禮已經結束了半個月,但他還是沒辦法接受這個現實,雖然整個過程他都懵著,幾乎全都是他哥齊磊一手操辦,但他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正視這件事,他以為他會當一輩子的少爺,每天頂多操心喜歡的妞兒什麼時候能帶去開房……再往上就沒了,全世界都是他的知識盲區。然而他爸一死,他除了悲傷之外,不得不去再多想想別的,以後怎麼辦?下個月,明年,十年之後……他爸留下來的錢花光了,他和他媽怎麼辦?雖然留給他們的錢和產業很多,但那種不安全感總是讓他如坐針氈,究其原因,他真正怕的不是沒錢,而是再出現什麼他沒能力招架的意外。
更重要的一件事,也是他一直不讓自己去想的一件事——為什麼他爸要那樣做。
為什麼把一切重要的東西都留給了齊磊。
陶明凱每次想到這個問題,都會卡殼,然後強迫自己去想點兒別的,他覺得自己真是慫的沒邊兒,一遇上齊磊,所有的跋扈都沒了,他也思考過,自己怕齊磊嗎?答案是,他大概是真的很崇拜他哥,以至於不想和他哥撕破臉,怕倒不是主要的原因。所以他只能躲著他媽,自己昏昏沉沉地在他學校附近的公寓裡過了幾天。
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哥主動聯繫他,約他出來吃頓飯,陶明凱盯著鏡子裡一塌糊塗的自己看了看,勉強打起精神,把自己收拾整潔出門赴約。
只有他們倆,很普通的一個小餐館的包間,就在他學校附近,他之前根本不會來這種地方。齊磊隨意點了幾個菜,大概是比他早來了那麼三五分鐘,兩個人見了面以後相顧無言,還是齊磊先開了口,他給陶明凱倒了杯熱水,「喝點兒。」
陶明凱喝了,全然沒了平時的張揚跋扈,他看著齊磊,齊磊扔給他一根煙。
抽了兩口,陶明凱覺得自己要撐不住了,他哭喪著臉,想要不管不顧地嚎啕大哭一通,然而齊磊眼疾手快地制止了他。
「老闆,加個菜。」齊磊盯著陶明凱說出了這句話,很快就有人進來了,陶明凱不能當著外人面哭,只能不上不下地忍著,紅著一雙眼睛瞪齊磊。
好不容易等人走了,陶明凱說:「哥。」
「嗯?」齊磊看他,「等等,我今天來找你,其實是想和你說個事兒,你出國留學那件事,我的意見是,你先不要出去了。」
陶明凱靜了,過了會兒才問:「為什麼?」
「你現在的成績,出去了也沒辦法考上什麼好學校,我不覺得你出去待幾年就能脫胎換骨,你的外語完全不行,能不能正常生活都是兩碼事。」齊磊直來直去地說:「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說為你好,所以我只是提個意見,如果爸沒走,那我也不會提這個意見,你是他的兒子,該他負責管教。但是現在他走了,我這個當哥的就要負起責任來,所以我今天勸你不要出國,在國內好好讀完你的大學,平時我會找人帶你,儘量讓你多學點東西,如果你執意想出去,那我也不攔著,錢,你有,路子,你媽有,你想走一樣能走。」
然後怎樣,齊磊沒有說,陶明凱也不想問,他只覺得自己坐在一個四面透風的空地上,一瞬間仿佛被所有人都拋棄了,他媽一直在他耳邊嘮叨的話一次又一次重現,「你別以為齊磊和你是一個爸爸,你就真的拿他當你親哥了……」
連日以來的負面情緒讓他完全沒辦法思考這些事,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吃完這頓飯的,只記得兩個人一起走出那個小小的餐館,齊磊那張向來不苟言笑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沒有悲傷,沒有溫情,只有無盡的疲憊,陶明凱突然反應過來,抓著齊磊的手腕,越抓越緊,越抓越緊,齊磊仍然是沒有表情,似乎感覺不到疼。
齊磊說:「該去上課就去上課,不想去也別躲著,多陪陪你媽。」
「為什麼。」陶明凱沒接他的話茬,執拗地問:「為什么爸元旦叫你回家去談那些事的時候,你沒有說?」
「你是在怪我和你搶東西嗎?」齊磊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