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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文恩捏著涼涼的酸奶瓶,不知怎麼的,有點不想回去,他拿瓶子貼著何躍的胳膊,問他:“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嗎?”
第十七章
常文恩跟著何躍去了琴房。
這會兒樓里很安靜,只隱約傳來小提琴的聲音,應該是在三樓,何躍握著鑰匙,帶常文恩上了二樓。
外面很熱,這裡卻很冷,也許是朝向的關係,沒有空調也不覺得熱,常文恩看著何躍坐在鋼琴前,沉默著練琴,突然覺得心裡很不安定。
常文恩心想,這是怎麼了呢?是因為知道了何躍以後會出國嗎?和自己的好朋友要分開,自己理所應當的會不舒服,可何躍又不僅僅是他的好朋友,何躍是他的家人,他的哥哥,甚至有那麼一點點“長兄如父”的感覺,常文恩不想讓何躍走,有何躍在,他就覺得有了一點底氣和退路,何躍那張床永遠有他的一半,那些洗的乾乾淨淨的灰白格或者淺藍色的床單被罩永遠可以與他貼著。
可他看著何躍彈鋼琴的樣子,少年挺直的背和微微低垂的頭,他又覺得何躍不出國進修會非常可惜,如果只為了自己一己之私,何躍真的失去了好的機會,那麼他心裡肯定會非常的過意不去。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他有這樣一種感覺,如果自己好好地挽留,何躍就不會離開自己。
這樣想著,常文恩站起來,走到了何躍身後,抱著他的腰,把臉放在他的脖頸上,何躍彈琴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回頭蹭了蹭常文恩的臉,“幹什麼?”
常文恩很久沒有這樣和他親近過了。
“你真的要出國嗎?”常文恩問他,“要多久才能回來啊?”
何躍停下了動作,他抓著常文恩的手在自己手裡揉捏,“捨不得我?”
常文恩點點頭,何躍說:“其實我也放心不下你。”
他不太好意思再說下去,常文恩也沒有問,沉默著坐在何躍身邊,與他緊緊挨著,聽他彈鋼琴,常文恩聽不出這是什麼曲子,卻覺得安心。何躍彈了一會,猛然挺住了,琴聲在房間裡發出迴響。他伸手摸了摸常文恩的臉,“你要是捨不得我,我可以不出去,真的,我爸媽也會理解我。”
常文恩心想,果然。
他也說不好自己心裡什麼滋味,只是很酸楚,何躍對他真的是太好了,他不知道怎麼報答,他是絕對不想讓自己成為何躍的阻礙的,趕緊說不是,解釋了很久,說自己只是問問,何躍才遲疑著繼續練琴了。
那天晚上兩個人趕著關寢的時間回去的,常文恩很困,困的差點低著頭睡著了,何躍乾脆背著他往回走,反正常文恩很輕,他背的動。一路踩過被路燈照的氤氳開的光,何躍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衛兵或者騎士,他很想好好地保護常文恩,可是又覺得奇怪,他們倆的關係太親近了,不像是普通的朋友,也不像兄弟……
他想不出結果,把常文恩背上了樓,送回寢室,林向北還在客廳里抄卷子,看他們倆回來了趕緊起來打招呼,何躍點點頭,背著常文恩進了他的臥室,把他放在床上脫了外套,蓋好被子就走了。
常文恩讀初二那年,家裡出了一點事情,常瀚的父親病重,在某天晚上打電話給常文恩,說讓他簡單收拾一下,去醫院看看。
常文恩對爺爺奶奶感情不深,因為小時候很少在一起,但是他記得以前去的時候他爺爺給他煮玉米吃,很小一個,剛長成的嫩玉米,像水果一樣甜,他爺爺煮了一大碗,笑眯眯地遞給他吃,常文恩再沒吃過了。
常瀚過來接他,看上去很疲憊,常文恩坐在副駕駛,問他爺爺的情況怎麼樣,常瀚搖搖頭說不太好。去年老人家做了幾場心臟上的大手術,常文恩是知道的。
常瀚最近也很累,累的他心煩意亂,常天恩也生病了,倒不是什麼大毛病,感冒發燒,卻總不好,任一盈還動不動就和他吵架,家裡老人又生病,公司的生意也不能放下,只有常文恩還能讓他省點心。
父子二人去了醫院,老人家在icu,常文恩被帶著換上了隔離細菌的一次性外套與帽子鞋套,走進去看,老人家已經糊塗了,看見常文恩來了卻勉強睜開眼睛,含含糊糊地與他說什麼,常文恩沒聽清,趕緊低下頭去仔細地聽,這次聽清了,他爺爺問他學習忙不忙,累不累。
常文恩是個很矛盾的人,他很容易心硬,卻也很容易心軟,也許是愛憎分明的太過,他心軟起來與心硬起來一樣感覺強烈,當即眼圈就紅了,說自己不累,告訴爺爺一定要好好的,儘管他知道,很可能好不了了,病危通知都接了幾輪。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常文恩的爺爺就去了,很多人都來了,一大家子人鬧哄哄的,任一盈也抱著常天恩過來,小孩子一直在哭。
常文恩好歹也是家裡的大兒子,很自覺地跟著常瀚一起招待親友,晚上大家一起簡單吃了點,又連夜安排人準備後事,這些常文恩就無須跟著了,常瀚讓他先回學校去。
第二天恰好是周六,常文恩回去以後還以為寢室沒人,因為林向北每個周末都回家,沒想到他推開自己臥室門進去,何躍正在他床上坐著,看常文恩回來了,鬆了一口氣,卻馬上不大高興地說:“你昨天一晚上沒回來,打你手機也不接,幹嘛去了?”
常文恩也不知怎麼的,明明一直都沒什麼感覺,看見何躍了,突然就覺得很難過,他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很平靜地說:“爺爺沒了。”
何躍啊了一聲,慌張地讓常文恩坐在自己身邊,他擦乾淨常文恩的眼淚,不住地摸他的背,哄小孩一樣,常文恩哭了一會就止住了,何躍拿自己乾淨的衣服袖口擦他的臉,柔聲道:“不哭了,聽話。”
他一這樣哄,常文恩反而更想哭,人就是這樣一回事,被人寶貝了,被人看重了,就覺得自己也很金貴,本來一個人可以挺過去的難受就被放大了無數倍,他搖搖頭說沒事了,何躍把常文恩的身體按在自己懷裡,對他說:“你睡一會嗎?還是吃點東西,哥下去給你買。”
常文恩與他溫暖的身體貼著,突然之間覺得很困,他說不吃了,臉上的眼淚還沒擦乾淨,迷迷糊糊地貼著何躍要睡,何躍乾脆抱著他躺好了,扯了被子蓋在他身上。
常文恩這一覺睡了很久,起來的時候天都快黑了,他眼睛有一點腫,何躍拿冰箱裡的牛奶給他敷了一下,常文恩眼皮上濕漉漉的,有一點紅。
老人家的後事辦的很隆重,這讓常瀚很疲憊,任一盈雖然能幫忙操持,但是也有限,她還要照顧小兒子,一切塵埃落定以後,常天恩卻又生病了,發燒,容易受驚嚇,怎麼也不見好。
任一盈其實有一點迷信,她覺得是老人去世之前過了病氣給自己的小兒子,瞞著常瀚找人給看了看,對方只說小孩子八字輕,可能確實是受到了一點驚嚇,給寫了幾張拘魂碼,說在孩子睡著以後燒了就行,任一盈拿了以後,又不太放心地問:“他一直身體都不好,去醫院看了也看不出來……你說會不會是有什麼東西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