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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躍在學校里結束了和余春蜓的電話,捏著眉心想了好一會,拿出手機訂票,他訂了兩張飛機票,一張是從這裡回家的,一張是從常文恩學校回家的。
那時候常文恩剛考完試出了考場,突然就收到了訂票成功的簡訊通知,他還不知道怎麼了,就收到了何躍的微信,只幾個字,“我媽生病了,回家一趟。”
常文恩愣了一下,猛然撥開人群往寢室跑,他拿了自己的身份證和一點現金,其餘什麼也沒帶,就打車往機場趕。
第四十四章
常文恩坐在飛機上,腦袋裡嗡嗡地響,明明沒多久的飛機,他卻覺得度日如年。下了飛機,他還沒出機場就給何躍打電話,問余春蜓在哪裡。
余春蜓過幾天準備手術,現在已經提前住院了,何躍告訴他地址,他打了車往醫院趕,手都是抖的,可到了醫院樓下,他又不敢進去,下意識地去兜里摸煙和打火機,才想起來安檢的時候打火機給扔了。他搓了搓臉,去買了個新的打火機,找了個僻靜處抽了兩根,起身往醫院裡走。
常文恩抽菸也只有一年多,最開始就是太累,總覺得困,蘇薔給他一根煙,他覺得抽完了以後精神一點,然後就經常抽,慢慢上癮,他抽幾塊錢一包的紅雙喜,覺得它名字好聽。
醫院裡人多,很鬧,常文恩沒坐電梯,走樓梯上了四樓,病房門開了一半,何躍站在床邊,和余春蜓說著什麼。
因為何躍在中間擋著,余春蜓沒有看見常文恩,他走進去,何躍聽到聲音側過身看他,余春蜓也往門口看,恰好與他對視了。
常文恩過了這個暑假就大三,他和余春蜓已經兩年沒有見過面了。
只那一瞬,常文恩就很受不了地微微垂著頭,他走到余春蜓身邊,問她什麼時候手術。余春蜓最近情緒總是容易激動,看見常文恩就哭了,還是常文恩與何躍一起鬨了好一會才冷靜下來。
“你晚上吃飯沒?”余春蜓坐起來,抓著常文恩的手,“怎麼瘦成這樣了……”
常文恩手腕上的尺骨都突出來,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把話題往余春蜓身上轉,問她到底是怎麼了,手術有沒有危險。
“不算什麼大病……”余春蜓說:“子宮肌瘤,良性的,切除就好了,手術以後注意休息,保持情緒穩定。”
她說完了,誰也沒有再說話,還是何躍打破了沉默,說帶常文恩去吃口飯,別的事情晚上再安排。
兩個人去吃飯,何躍情緒還是有些低落,常文恩以為是余春蜓的病,勸了他幾句,何躍卻突然笑了一下。
“不是,家裡出了點事。”何躍說:“我媽的生意,好像資金鍊斷了吧,情況不太好,我和我爸剛才趁著我媽休息談了談,我爸說,還能勉強再撐一段時間,家裡賣了一套房子,除了現在住的,還剩下一套房,我爸說萬不得已再賣,不想讓我媽覺得日子太難過。”
常文恩很驚訝,他匆忙吃了幾口飯,想回醫院陪陪余春蜓,哪怕是聊聊天也可以,何躍卻說不急,他媽現在喜歡一個人待著,別人問話問多了,她嫌煩。
那晚何躍和何華寅走的早一點,回家去給余春蜓拿住院要用的日用品,常文恩在醫院裡,和余春蜓聊了很久。除了何躍,兩個人什麼都聊過了,余春蜓卸了妝,顯出一點老態,眼神卻是很溫柔的,她拿一雙杏眼看著常文恩,讓他覺得很想哭,因為他的媽媽就是這樣的眼睛。
余春蜓捏著常文恩的手仔細地看,看他過於纖細的手指微微蜷縮著在自己掌心裡,低聲說:“你學習累不累啊?”
常文恩最常感覺到的就是累,學習累,賺錢累,和何躍在一起也累,什麼都累,可他當然不能說,只說學習有什麼累的,他總拿獎學金。
夜幕四合,余春蜓困了,又不想讓他走,她心裡憋著話沒有說,可看著常文恩略顯蒼白的臉,又沒辦法說出口了,只好叫常文恩回家去,好好休息。
常文恩是回家了才知道貓已經死了的。
貓死了,也就是前幾天的事情,余春蜓去醫院做體檢的前一天,貓一直趴在電腦桌下面不動,她走過去摸摸它的頭,才覺得貓已經冷硬了,這個陪伴了家裡人十五年的小生命,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一點徵兆也沒有,前一晚還安安靜靜地趴在地上晃尾巴,第二天就不在了。
他倒在何躍的臥室里,一夜沒睡,何躍直接睡客廳沙發,常文恩突然想,什麼都變了,貓死了,何躍不會像從前一樣偷偷過來找他,再趁著天沒亮溜走了,余春蜓老了,他也不是那個可以跟在何躍身後嘰嘰喳喳何躍哥哥長何躍哥哥短的小男孩了。
他一直覺得,長大就是長大,應該算是一瞬間的事情,像破繭成蝶,像脫胎換骨,可是他現在知道了,長大是一個過程,沒他想的那麼好,像是彎著腰在隧道里往有光的地方爬,想挺直了腰板都不行。有的人會越來越好,有的人卻越來越差,是福報命數,也是自己積德。
不過他轉念一想,余春蜓肯定沒事的,她是常文恩認識的心地最善良,也是最溫柔的人,做過的好事很多很多,積的德肯定也有不少吧。
手術很順利,因為發現的早,及時切除了,沒什麼特別特別危險的後果,只是醫生說,這個病最忌諱心情壓抑,很多女性都是因為情緒問題才生病的,余春蜓說知道了,可壓力不是說沒就沒的,她住院了,生意全靠公司里的二把手在維持,對方與她是多年好友,能力也有,她信得過,可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次運氣是好是壞,能否在資金鍊斷掉之前走過這個獨木橋。
術後還要住院幾天,何躍從飯店買,自己也學著做,不重樣的給她送吃的,余春蜓很喜歡喝他燉的湯,他就經常在晚上做一些給余春蜓帶過去。
這天下了一點雨,何躍過來的時候肩膀都淋濕了,他把飯盒放在病床旁邊的小柜子上,脫了外套給余春蜓盛湯。余春蜓抬頭看他,覺得自己的兒子真的是哪裡都好,可她高興不起來,因為他只有一樣不好,這一樣不好讓余春蜓放心不下,她抱著被子坐起來,閒聊似的問何躍:“恩恩沒來嗎?”
“他去給你買水果了。”何躍說:“醫院附近沒賣蓮霧的,你不是喜歡吃嗎,他去給你找了。”
“下大雨呢,你讓他亂跑什麼啊?”余春蜓說:“給他打電話讓他快回來吧,別感冒了,我看他現在身體真的太差了,還不如我呢。”
何躍頓了一下,說:“沒事,他非要去。”
母子倆閒聊了一會兒,不知怎麼,又說起何躍談女朋友這件事了。
“你真的就不喜歡女孩兒嗎?”余春蜓問他:“我到現在都不覺得你喜歡男的,怎麼會這樣呢?”
“……真的。”何躍靠在牆上,“我真不喜歡女孩,我都23了,還搞不清楚自己喜歡男的女的嗎,媽,咱先不說這個了,大夫說你幾號出院?正好我看家附近商場好像上新了,帶你去買點新衣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