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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躍當機立斷地說:“爸媽你們先回家,我帶他出去吃點東西。”
余春蜓看常文恩狀態實在是不好,也就沒多說,和何華寅一起走了,何躍與常文恩剛剛出了人多的地方,正要穿過醫院側面的小花園,常文恩突然捂著嘴咳嗽了兩下,猛地蹲坐在了地上。
何躍嚇了一跳,趕緊扶著他站起來,常文恩抬頭看他,尖下巴挑出去,與脖子形成了一個極脆弱的線條,他沒坐起來,就這麼抱著何躍的大腿,又咳嗽了幾聲,悶聲悶氣地說:“我不想動了。”
“那就回去吧,我去給你買點吃的?”何躍不知道說什麼好,“你怎麼了,咳嗽什麼?”
“……吵架費嗓子。”常文恩突然笑了一下,“不過也就這一次了,走吧,還是去吃東西好了,我想吃點熱的。”
第三十八章
常文恩跟著何躍去吃了碗熱騰騰的湯麵,他微微低著頭,吃的很專注,何躍自己沒吃多少,沒一會就把碗放在一邊看他。這會兒才覺得,常文恩是真的長大了一些,兩個人幾個月見一次面,沒有哪次比這次讓他更為強烈地有這種感覺,常文恩清瘦的臉上,五官似乎沒什麼改變,單看那雙微微下垂的大眼睛,仿佛還是帶著稚氣,可是稍微離遠了打量,已經是個少年的模樣了,很倔強,又奇異地脆弱,用戀人的心態與目光去審視他,何躍覺得自己驀然生起了一股不合時宜的悸動。
“你感覺好點了嗎?”何躍問他,“幾號去學校。”
常文恩咽下了嘴裡的面,掏出手機看了看,“我早就沒事了啊,明後天回去吧,再不回去我們老師就不給假了。”
“你回去別想別的,安心學習。”何躍說:“錢還有嗎?”
他出國之前給過常文恩一張卡,裡面有多少錢他記不清大概,畢竟過去這麼久了,錢是他從小到大攢下來的,他知道常文恩嘴上不說,其實是很嬌氣的一個人,總很怕他過得不好。
“有啊。”常文恩擦了擦嘴,“吃飽了,回去吧,你今晚去哪裡住?”
何躍想帶著常文恩回家,常文恩說不要,兩個人站在外面對視了幾秒鐘,何躍問他:“回醫院?”
“不想回醫院。”常文恩突然衝著他笑,“你瞎矜持什麼啊?”
何躍想著剛才他都那樣了,肯定情緒很低落,也沒心思干別的,誰知道他又這樣嬉皮笑臉,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何躍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常文恩卻撲過來,摟著他的脖子說:“去玩植物大戰殭屍吧!”
何躍往後躲了一下,他卻又貼過來,兩個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何躍抓著他的手,低聲說:“常文恩,你不要鬧。”
“那我回醫院了,你回家吧。”他甩開何躍的手,真的要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跑,兩個人慢悠悠走過來不過十分鐘,他跑回去三分鐘都不要,可還沒跑出幾步,就被何躍猛地攔著腰拉了回來,他聽見何躍說:“你跑什麼跑?”
何躍微微有些喘,把他的腰抱得很緊,是個很曖昧的樣子,常文恩露出一種計謀得逞的表情,走到他的背後,懶洋洋地往他背上竄,何躍乾脆半蹲下來,背著他往前走。
“何躍。”常文恩問他,“你要把我背哪兒去?”
何躍說:“背你去開房,帶身份證了嗎?”
“沒帶。”常文恩蹭了蹭他的臉,“找個不用身份證的。”
“不用身份證的,幾十塊一晚,很潮,住地下室,髒了吧唧的,你去嗎?”何躍說:“你去了不到十分鐘就哭著喊著要出去,我還不了解你。”
常文恩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很認真地說:“不會的。”
他只說了這三個字,再沒說別的,把臉埋在何躍的脖頸里不動了,常文恩心想,不會的,從此以後,他的生活就不一樣了,就算是為了證明自己剛才說的話,他也不會再對自己的軟弱做任何妥協,這種突如其來的決心令他覺得十分奇怪,仿佛自己突然之間就跨入了另外一種生活。何躍想對他好,何躍的父母想對他好,雖然是他們自願的,但常文恩覺得自己無法再心安理得的接受,他與別人沒什麼不一樣,並非一定要靠人庇護才過得下去,何躍出國之前給他的那張卡,他一次也沒有動用過,之前是因為用不上,之後是因為不會去用。
他突然覺得一直橫在心裡的鬱結也沒有了,他用不著誰可憐,也不用忍著別人的指指點點,因為從此以後,天大地大,即使可能會吃一點苦頭,但是他覺得並沒有什麼,他來到這裡,來到這光怪陸離的人間,理應去嘗試,經歷更多,也要得到更多,他見過了碎星,也要去看看明月。
那是命運給他的一些啟示,在這個雞飛狗跳,充滿了世俗的情理錢欲之爭的夜晚,他伏在他所愛之人的背上,奇異地覺察到的啟示。
何躍背著他走了很久,去了家環境還可以的客棧,管理不太嚴格,多要了點押金就讓他們上樓了,常文恩一直把臉埋在他的脖頸里沒有動,何躍在前台開房的時候他就悶悶地笑,笑得何躍毛骨悚然,不顧前台工作人員古怪的眼神,又背著他進了房間,常文恩突然跳下來,按著何躍的肩膀主動湊過去,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別咬別咬。”何躍趕緊說:“三天沒洗澡了。”
常文恩沒聽,一邊咬一邊去摸他的臉,何躍推開他,難耐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我去洗個澡。”
“你去吧。”常文恩含含糊糊地說:“我何躍哥哥真是——怎麼說來的?小仙女,是不是,三天不洗澡還挺香。”
他說完了,自己笑得不行,何躍脫了衣服扔在床上,不大好意思地說:“我這不是怕臭著你嗎,那是止汗噴霧。”
常文恩哦了一聲,自己也把外套脫了,打了個哈欠,跟著何躍一起去了衛生間,洗了把臉,又拿出了一次性的牙具刷牙,何躍回頭看他,“你出去啊。”
“啊?”常文恩吐了嘴裡的牙膏,“為什麼。”
“我要洗澡了。”何躍低頭調水溫,“你就在這兒圍觀啊?”
常文恩趕緊刷牙,刷好了就把牙刷扔在一邊,嘴上的牙膏沫還沒擦下去,“我不光看著,我陪你一起洗,省水。”
兩個人果真在一起洗了澡,何躍折騰了幾天,再有精力被熱水一熏也累了,一個勁兒地打哈欠,常文恩這幾天都沒怎麼睡好,也跟著打哈欠,兩個人非常規矩地洗了澡,何躍沒讓他用客棧的毛巾,拿自己的襯衫幫常文恩擦,常文恩已經困的眼睛都要睜不開,閉著眼睛說:“何躍,你用你的襯衫給我擦下面,明天不干怎麼辦,你光著出去啊。”
何躍嘖了一聲,不耐煩道:“就你話多,常文恩,你今天怎麼回事,你一點也不擔心是嗎?”
常文恩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卻因為實在太困,腦袋都轉不過來,沒有回答他,只擺了擺手,轉身去床上躺著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