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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了一圈子,陳政和終於說了一句和楊帆有關的話,「南江省商界,在這次山西煤炭市場整改中損失慘重。省委副書記親自帶隊去爭取協調,結果也碰了軟釘子。」
陳老爺子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不禁面露凝重之色,橘子皮一樣的老臉溝壑縱橫,一陣劇烈的咳嗽後才緩過氣來,身邊的陳政和幫著順氣之後接過楊帆遞過來的茶杯喝了一口。
「一箭三雕,山西老財主擁財自重,南江省私募資金地下錢莊猖獗日久。X號文件一下,兩家屁股都坐不穩了,明知道上面的心思,為了穩定各自的利益,還是要先斗一斗。這種頂級謀略,非大內那幾個老不死的想不出來。」
陳老爺子說這話的時候,多少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陳政和笑著接過話說:「煤炭這玩意太燙手,小小的搞一下還行。當初老爺子勸的對,沒趟這趟渾水是明智之舉。」
楊帆聽的不太明白,不過隱隱的有點感覺,只是不確定罷了。見楊帆露出思索狀,邊上沒怎麼插嘴的張大炮笑著問:「乖乖孫女婿,你想到什麼了?」
楊帆給這個稱呼鬧的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尤其是張大炮那個眼神,透著一股狡黠的味道。仿佛是獵人看見了好獵物,又好像狗拿耗子好玩的緊。
張大炮果然成功的把注意力轉到了楊帆的身上,陳老爺子眯著眼睛,渾濁的眼珠子看著有一種深邃的感覺,瞬間爆發出一種銳利的精光。陳政和則似笑非笑的看過來,一副看熱鬧的景象。當然,陳政和的目光里同樣帶著一點期待的味道。
楊帆潛意識裡覺得這個事情跟自己有關,這是常年在老傢伙面前裝孫子的經驗之談。
「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山西老財主雖然有錢,但是最近十年來,在中央不斷的政策變動中傷了元氣。這個結果導致了更有錢的新興資本的覬覦,經過數年的滲透,南江私募資金在山西占據了一小塊根據地。還沒等他們站穩腳跟,X號文件從天而降,再次衝擊了山西上上下下的利益根基。結果導致了山西老財主為求最大限度的減少損失,對立足未穩的南江資本舉起了刀子。一方面是想借X號文件和地主之力行吞併之舉,另一方面則不肯為刀俎下的魚肉。」楊帆其實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想了半天才得出的這個模糊的結論。
平時一貫難得有笑臉的陳老爺子,這個時候突然笑了笑,仔細的盯著楊帆看了一會才慢悠悠的說:「不錯,你遠在天涯能看到這些就已經很不錯了。對了,上次老二建議你進發改委,你為啥不答應?要我說,進了發改委,能學到很多東西,至少能修煉一下站在全局的高度看問題的思維。」
面對這個問題,楊帆沒有直接回到,而是微微低著頭思量了一番才抬頭沉穩的說:「上次我跟二伯說過,古有漢武帝之內廷,今有國家發改委。從發改委出來的每一項政策,每每影響到國家的發展方向。我覺得,如果不是在基層有長期工作經驗的人,在制定政策提供決策的時候,是難以真正從聯繫實際的角度去考慮問題。另外,我這個人有個壞毛病,寧為雞頭,不做牛尾。」
說到最後,楊帆突然加重語氣,態度也顯得異常堅定。
三人同時沉默起來,都拿一種重新審視的目光在看楊帆。這番話最後的一段,其實是楊帆在抗爭的一種表現。如果說以前楊帆沒有抗爭的底氣,如今的楊帆已經微微展露出羽翼,在海濱市的經營使得楊帆有了挺直腰杆的本錢。有了討價還價的餘地,總而言之,三人現在只有楊帆這麼一個選擇。楊帆表達了想按照自己的方式往前走的願望,這點三人必須正視,因為是時候了。
「看來,我們都老了。」陳老爺子突然嘆息一聲,說了這麼一句慢慢的站起來,陳政和伸手來扶給老爺子拂開說:「我還沒老的走不動。」
張大炮笑著一起站起來說:「老就是老了,必須承認這臭小子有點魄力。」說罷兩人結伴,連告辭都沒一句便出去了。楊麗影追上去喊:「老爺子不留下來吃午飯?」
陳老爺子沒說話,頓了一下身子,鑽進紅旗車揚長而去。陳政和站在門口神情複雜的目送車子遠去,轉過身來看看楊帆,微微露出苦笑說:「好膽!我一輩子都沒逆過老人家的意思,你倒好,他還沒開口就堵回去了。」
楊帆沉默了一下,心裡一陣氣血翻湧。陳政和雖然說的語氣不重,但是其中帶著一種強烈的責備的意味。意識到老人們又一次打算把自己丟進一個政治利益妥協的交易中,楊帆本能的迸發出一種強烈的不滿情緒。
「我知道他們想說啥?姜家起予南江省,這個我是知道的。」楊帆硬邦邦的回了一句,陳政和頓時目瞪口呆,原先準備好的說辭,一句也用不上了。不錯,陳政和在楊帆面前提起煤炭市場的整頓,是有預謀的,兩個老傢伙的出現,也不是巧合。
父子兩第一次臉色微紅的對立著,誰也不肯退讓,你瞪著我,我等著你,大眼瞪小眼,死活都沒有讓步的意思。
還好楊麗影和張思齊及時的出現,一人拽一個,楊麗影還低聲埋怨說:「幹啥呢?兒子難得回家,平時整天念叨,見了面才說兩句又頂起來了。」
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午飯的飯桌上就顯得沉悶了許多,第一個吃完的是吃了一小碗飯便放下筷子的陳政和,站起來低沉的說:「吃完了到書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