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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仲嘿嘿一笑說:「年輕真好啊,充滿了鬥志。我已經老了,一步棋走錯,就再難有翻身的機會了。」
楊帆微微的回味這一語雙關的話時,田仲笑著站起來,拍拍手說:「走,趁沒人注意我們,到外面溜達一圈去,宛陵我有近三十年沒來了。」
一老一少,做賊似的悄悄流出了招待所,兩人在出門時,保安看見了,想攔又沒敢。只好等這兩人出去了,這才急忙打電話匯報。
走了一會之後,田仲停下,辨認了一下方向之後嘆息著放棄了努力說:「不行了,完全認不得路了,你帶我去東門大橋轉一轉。」
楊帆不由笑著說:「那要打車去了,距離這裡有二十分鐘走的。」
田仲嘀咕一聲說:「是麼,以前的宛陵可就是兩條街道,一個十字路口啊。我記得,新華書店就在十字路口邊上。」
楊帆笑著攔住一輛計程車,給田仲開門之後跟著上了車,交代司機之後笑著解釋說:「您說的那叫老十字街,如今那裡已經不算市中心了。老城區那一片,馬上都要拆了。」
車子到了東門大橋邊停下,兩人下車後,慢慢的走到橋上,上面有不少擺夜攤子的人,很是熱鬧。田仲走到橋邊往下看,看著那已經近乎乾涸的水陽江,似乎看的非常入神,久久的呆站著。
楊帆沒有打擾他,安靜的站在邊上。過了一會田仲才微微的感慨說:「大約在三十年前,我就是從這裡上了小火輪,沿著水陽江離開的宛陵,然後到上海讀大學。」
楊帆不知道田仲此刻的到底想什麼,順著話說:「我小的時候,六七歲的樣子吧,那時候一到雨季,就要防汛抗洪,後來上游修了水庫,洪水是沒有了,水陽江也乾涸了。」
田仲頗為感慨說:「世事變幻,滄海桑田啊。當年李謫仙到宛陵,曾有詩云,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如今鏡泊早就不在,兩水惟余這淺淺的水陽江。」
楊帆正要說話,發現遠遠的有人在跟著他們,不由的微微苦笑說:「田叔叔,看來您要回去了,玩不成了。」
田仲嘿嘿一笑說:「生活的本質就是矛盾的,得與失永遠並存,當你得到一些東西的時候,肯定會失去一些東西。這就是辯證法,事實上我們的老祖宗,在幾千年前就有相似的論述,不過表達的方式不一樣罷了。人生在世,進退取捨,往往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田仲的話,觸動了楊帆的某根神經,不由的笑著接著說:「讀大學的時候,我經常回去想,將來的生活會是怎樣的。回到宛陵後,我忙起來根本沒時間去想將來,只能顧眼下或者短期內將要面臨的事情。剛才聽您那麼一說,我就在想。將來我老的時候,走不動了,只能坐著回憶往事時,會不會有空度一生的感慨呢?」
田仲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這個問題太大,我怎麼覺得像是兩個哲人在探討人生的意義呢?哈哈哈!」
楊帆也覺得有趣的笑了笑說:「其實,人生意義,老祖宗在春秋時期就開始探討了。其實我一直覺得,這方面的探討很無聊。人真是很奇怪的東西,因為會去思考,所以人能在進化的過程中脫穎而出,但是在思考的同時,也誕生了杞人憂天這樣的怪事。」
田仲被這個說法弄的再次哈哈大笑說:「走吧,該回去了,不然有人要來拖我們回去了。」
楊帆做了個請的收拾,兩人慢慢的走下橋時,一輛黑色奧迪輕輕的聽在路邊,田仲的秘書站在車邊,輕輕打開車門。
上了車後,田仲又是一陣感慨說:「和你聊天很不錯,比你老子那個悶葫蘆強。說實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兩在一起談話的時間越來越少不說,每一次還就是不能正經的說點簡單的語言,一件事情非要以含含糊糊的方式說出來,似乎不這樣就不足以表現我們的成熟。」
田仲似乎談性猶在,楊帆笑著接過話說:「我記得以前在家裡,左鄰右舍的見面了,都是問你吃了沒有?如今在政府機關里,見面問好,都是說你忙麼?有的人謙虛的說不忙,實際上他每天忙的要死。有的人說忙,實際上閒的很。政府機關真是個怪地方,一個人不忙,就意味著他的權利邊緣化。」
田仲噗哧一笑問:「你是怎麼回答別人的們問好的?」
楊帆淡淡的笑著說:「我看沒閒工夫做表面工夫,忙就說忙,閒就說不忙。不過,不管我給什麼答案,下面的人總是客氣的說,楊書記日理萬機云云。緯縣屁大的地方,哪有萬機可理?簡直就是扯淡嘛。在機關里呆的長了,做人的學問是長了許多,但也變的越發的俗氣了。有時候,我長長在後悔,早知道就呆在京城,繼續跟著老師做學問好了。」
田仲沉吟了一番說:「當你覺得自己俗氣的時候,你就在慢慢的變成熟。一個曲高和寡的人,是做不好一個領導的。我們肩膀上擔著的不是一個家庭,所以必須要了解治下的群眾他們在想什麼,需要什麼。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在這個位置上,就該做點對得起良心的事情。我這麼說可能有點嚴重了,但這是我的心裡話。」
楊帆沉默了一下,慢慢的說:「我覺得,這樣活著很累。讀書的時候,有個黑人留學生,他就經常發出這樣的質疑,說我們中國人,為什麼不懂得享受生活,總是在不停的工作和學習中忙碌。他說歐美一些國家,每天只工作五個小時,加班一律拒絕,給錢都不干,那才是真正的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