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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放冷冷盯著她,半晌狠狠從齒fèng中迸出兩個字:“沒有!”

    ***

    其實是有的。

    金馬大酒店的服務員給他回電話說,那兩天,住188號房的,是一位叫趙江龍的客人,有天半夜被救護車拉走了,同行的人說是食物中毒。

    他把這個線索給了單志剛,單志剛幾乎是立刻跳起來了,說:“這個趙江龍在麗縣太有名了,誰不知道他!據說他最得意的時候,同時養了三個情婦!”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都沉默了很久:安蔓的老家,不就在麗縣嗎?

    有了這個線索,單志剛那頭突破的極快,第二天就給他發了兩張照片過來,一張是身份證複印件的翻拍照,姓名是安小婷。第二張是趙江龍和安蔓的合影,貌似是在哪個大酒店的剪彩儀式上,應該是好幾年前拍的,安蔓還稍嫌稚氣,卻穿著極其昂貴的羊絨大衣,挎著LV包包,脖子上掛了條沉甸甸的翡翠墜子金項鍊。

    這是那個素簡的安蔓嗎?秦放心裡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單志剛告訴他,趙江龍幾年前生意上出了狀況,被當地公安立案調查,幾個情婦卷了款先後離開,安小婷也在其中。關鍵時刻,是他的老婆回了趟青海老家,盡數變賣娘家的房產土地,花錢撈他出獄助他東山再起——就是前一陣子倒霉,聽說遭劫被捅了刀子,現在回了麗縣休養。  

    老實說,單志剛真不想查下去了,他已經給安蔓貼條定了性,覺得自己兄弟被耍了,好在老天有眼,婚前發現了端倪,不過還是得問問秦放意見,還繼續查嗎?

    秦放思緒很亂,說,你讓我想想。

    還是得查,非關情感,安蔓是死是活,這是人命,她再騙他對不起他,也是他自己選的未婚妻,只是,那一晚趙江龍方面能對他痛下殺手,必非善類,單志剛對內情一無所知,不能連累他去涉險。

    ***

    司藤的這場鴻門宴如期而至,高檔會所,水上臨台,標配十五座的實木雕花大圓桌,牆面上一塊氣派的銅藝鏤空雕花壁鏡,桌面上正中央刻八仙過海圖,仙人們各持寶器,腳底下大海波濤。

    覷著時間差不多,秦放牽著瓦房去會所門口等,顏福瑞等人一出現,瓦房哭的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蹭的顏福瑞衣服上都是鼻涕眼淚,秦放在瓦房或嚎啕或哽咽的背景音里很淡定地與諸人寒暄打招呼。

    其實挺好認,年紀最大那個是武當山蒼鴻觀主,名號起的真好,很有翩若驚鴻的感覺;青城山的張少華真人清瘦儒雅,像極了古代的師爺書生;龍虎山馬丘陽道長,白白胖胖,圓臉放光,齊雲山劉鶴翔先生是四道門中唯一一個不穿道袍的,打扮的像個板板正正的村委幹部;崆峒洞柳金頂粗壯禿頂,桃源洞潘祈年身材矮小,才及常人肩膀。丁大成開口說話就是天津腔,白金教授架一副眼鏡,一看就是高校老師模樣,剩下的王乾坤,之前見過。  

    唯獨少了麻姑洞的沈銀燈。

    秦放客氣地引領大家去包間,一路上端菜的掃地的用餐的無不側目,會所老闆娘很緊張,趁著沒人注意把秦放拉到一邊,質問他:“不是說請客吃飯嗎?你這幹嘛啊,邪教啊?”

    秦放哭笑不得:“人家都是正統道教,別胡說八道。”

    老闆娘繞不過彎來:“道士不在家念經,到這做啥子呦?”

    “道士就不吃飯?”

    老闆娘半信半疑,離開時再三跟他確認:“你確定啊,就是吃個飯哦,我膽小,你別嚇人啊。”

    秦放心中好笑:幾個道士就把你嚇成這樣,如果你知道,旁邊的VIP休息室,還坐了個妖怪呢?

    ***

    這麼多道士掌教濟濟一堂,真是有種華山論劍的感覺,秦放有些莫名興奮,請各位入座之後就去隔壁請司藤,司藤安坐如山,說:“讓他們等。”

    她真是沉得住氣,拈著眼影刷輕掃金粉,緩緩行妝,秦放無可奈何:“司藤,人家都已經在等了,又是你約的飯局,遲到的話,不太好吧。”  

    司藤靠近梳妝鏡,用指腹撣了撣眉梢:“都到了?”

    “有個叫沈銀燈的沒來。”

    司藤手上的動作略微停頓了一下,秦放還以為她要生氣,誰知道她想了想,漫不經心說了句:“麻姑洞的人,一向也沒什麼本事的,想來也幫不上我。”

    秦放真是看不慣她那種目空一切的架勢,沉著臉說了句:“破船也有三斤釘,人家麻姑洞既然能在七道洞當中占一席,一定是有獨到之處,你這麼輕敵大意,說不定來日就是在麻姑洞陰溝里翻了船。”

    司藤沒看他,順手又拈了眉刷,意味深長說了句:“秦放,最近我是對你太客氣了吧?”

    果然一句話不對,觸到這老佛爺的逆鱗了,不過這麼多日子相處下來,秦放也算是應對自如了:“你不是要報仇雪恨臥薪嘗膽嗎,我也就是偶爾客串下苦膽的角色,時刻提醒你戒驕戒躁穩紮穩打。”

    司藤想了想,居然點頭了:“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這個兆頭好,像我,寫實。”  

    她真是喜怒轉的極快的,忽然間就言笑晏晏了,手壓著鬢角起身,最後一次審視了下鏡子裡的妝容:“走,別讓咱們的貴客等急了。”

    ***

    除了蒼鴻觀主,沒有人真的見過司藤,多少都在心裡勾勒過她的樣子,也多半是往青面獠牙醜陋不堪上靠,從沒想過她長的如何明媚鮮妍,但奇怪的是,真的見到,每個人心裡都在說:對,她就是個妖怪,妖怪就該是這樣的。

    蒼鴻觀主看著司藤裊娜而來,款款入席,一顆心跳的七上八下的:看樣貌是沒錯,但是年紀不對,當時自己看到的司藤明明是個中年婦人,難道這妖怪駐顏有術會返老還童?

    肴饌已滿,香氣盈鼻,無人動筷,司藤說:“大家不要客氣啊,是飯菜不合胃口嗎?”

    她先拈了一筷細嘗。

    誰還真是來吃飯的?眾人如坐針氈,都拿眼睛看蒼鴻觀主,蒼鴻知道論情論理都該自己發話,身子坐正了輕咳兩聲:“司藤小姐。”

    司藤目光飄過來:“嗯?”

    前頭秦放已經向她描述過各人各態,這黃土都埋到脖子的老頭兒,想必就是蒼鴻了吧。  

    四目乍一對上,蒼鴻緊張的血都湧上了腦袋,就怕她下一刻臉色驟沉,說一句“我見過你”,僵了數秒後見她沒反應,心裡稍稍踏實了些:“司藤小姐這次,是要向眾道門討債嗎?”

    司藤笑了笑,先餐巾輕揩嘴角,又將筷子擱到瓷擱上:“無怨無仇的,此話怎講啊?”

    無怨無仇?蒼鴻觀主真怕她是故意說反話:“可是咱們上一輩……”

    “老觀主也說是上一輩了,都這麼多年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這個人最是大度明理,不會攀扯什麼父債子還禍及子孫。”

    這話一出,列席的都稍感寬慰,只秦放正擎了杯子喝茶,聽到“大度明理”四個字,噗一下就嗆住了,司藤的目光掃過來,秦放頓感身周的溫度都低了下去,他咳嗽著坐正,關切地看大家說:“茶水太燙,大家等會再喝。”

    馬丘陽道長忍不住了:“那你還向我們下毒?”

    司藤奇道:“不下毒你們怎麼會來吃這頓飯呢?不下毒的話我讓你們做事,你們又怎麼會乖乖去做呢?馬道長三歲嗎,這種常識都不懂嗎?”  

    蒼鴻道長知道她看似說話客氣,實則含敲帶打軟磨硬施,趕緊用目光制止馬丘陽:“那司藤小姐想讓我們做什麼事呢?”

    司藤並不直接回答,話鋒一轉,反而問他:“這麼些年,各位有聽過、抓過或者見過,別的妖怪嗎?”

    第②章

    別的妖怪?

    近幾十年,妖蹤的確近乎絕跡,但並非沒有——全世界每天都有人嚷嚷著看到了UFO、水怪、幽靈船,出個把妖怪又有什麼稀奇?更何況是戰鬥在收妖最前沿的道門呢。

    桃源洞潘祈年說,在他們湖南炎陵的萬洋村,七十年代有一年大旱,七八月份的時候,當地一連丟了好幾個小孩兒,後來有個喝醉了酒睡溝里的老頭,半夜迷迷糊糊醒來,看到有個包花頭巾的女人,抱著個嬰兒往村口走,到老槐樹那就不見了。老頭偷偷把事情告訴了村長,村長心裡犯嘀咕,大晌午的帶了幾個壯漢拿斧頭砍樹,沒砍幾斧頭有血水流出來,一村人都嚇壞了,來桃源洞請潘祈年的師父,據說,潘老師父鎮了樹,著人挖了根,根須之間,儘是白茬茬的小孩兒骨頭,中間還撂了塊花頭巾呢。

    龍虎山的劉鶴翔先生也想起一個,年代要近些,說是九十年代初的時候,他們貴溪有個女人坐車下鄉,總覺得手邊有個東西毛茸茸的,低頭看還以為是鄰座男人的毛領子,就好心拿起來遞給他,誰知道入手暖呼呼的,還在蠕動,明明就是根尾巴!女人嚇的在車上尖叫,那個男人嗖一下就從打開的車窗里竄出去了,據說剛落地就是個狸狐形狀,嗖嗖幾下竄進山上的糙叢里不見了。後來龍虎山派了好多道士上山,還祭了天火燒山,終於在洞裡堵到這狸狐,燒焦的屍體足足有一人長,當地的老百姓此後好幾年都沒敢上山,山上的糙長到腿根高。  

    類似的還有,菜地里的菜突然都枯死了,只剩了一株,農婦夜裡起來去菜地小解,正蹲著呢,一隻老鼠嗖溜繞過去,那菜跟長了眼睛胳膊一樣,葉片猛地就把老鼠給捲起來,還能聽到咯吱咯吱啃骨頭的聲音,農婦嚇的落荒而逃,第二天早上戰戰兢兢去看,那株菜上下血跡斑斑的,邊上還扔了張老鼠皮。

    一群人搜腸刮肚,想破了腦袋,想出來能與妖沾點邊的,一個巴掌都能數出來,秦放聽的心裡有些發毛,司藤卻明顯意興闌珊,末了索性打斷他們:“不是這些不入流的小精小怪,我問的是,我這樣的妖怪!”

    沒人吭聲了,司藤也不追問,自己先退席,臨走前不緊不慢說了句:“各位道長慢慢想,不過時日不多,三天為限,可別叫我失望啊。”

    馬丘陽道長沉不住氣:“如果找不到,你想怎麼樣?就讓我們毒發身亡嗎?司藤小姐,你如果真的跟這麼多道門道派同時結仇……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吧?”

    司藤很是無所謂的笑笑:“我如果還有日子過,當然沒那個膽子跟各道門結仇。不過,如果我這個要求你們達不到,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索性一起死啊,人多熱鬧,到了下頭,還能湊幾桌麻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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