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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體的情形,張頭沒有明說,只是說一個死了一個在逃,但是折損了同伴,在逃的很可能蓄意報復——這麼一來,單志剛大為忐忑,張頭再三跟他保證會全力保護他的安全,這才把他打發走了。

    單志剛走了之後,張頭回到辦公區,問邊上的女警:“趙江龍的微博,查出什麼來了嗎?”

    女警看了一上午微博,眼睛都看迷瞪了,一邊閉著眼睛做眼保健操一邊回答:“沒有,前面三年的都翻過了……包括他出事之前的……要說吧,這趙江龍之前跟老婆賈桂芝的關係不冷不熱,外頭包了好幾個女人,後來他不是出事嗎,就是被公安查的那次,傾家蕩產,那些外頭的女人都跑了,這個時候,反而是他老婆站出來,賣了老家的房產地產給他還債,趙江龍是感激涕零啊,發的那條微博怎麼說來著……”

    她停下眼保健操,興致勃勃翻著電腦上微博的下拉頁:“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若不各自飛,才顯難能可貴。得妻若此,夫復何求,日後必然肝腦塗地,報答髮妻的恩情……看不出來還挺文藝……”

    她咧著嘴哈哈大笑,一抬眼看到張頭狠狠瞪她,意識到自己是跑了題了,趕緊知趣住了口。

    女人大多八卦,女警都不能免俗。

    張頭又問另一個幹事:“賈桂芝怎麼樣了?”

    “醫院躺著呢,受了驚嚇,去問過兩次了,她也說不清當時的情況……”

    說到這,那個幹事忽然有些發瘮:“張頭兒,你說,會不會是……鬼啊?”

    “滾你的!”張頭火了,“亂扯個什麼蛋,信不信扣你這個月工資?”

    他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坐回辦公桌前時,自己反而沒底了。

    其實,他自己心裡頭也一直有個聲音在說:會不會是……鬼啊?

    麗縣的公安給了一份詳盡的現場報告,還拍了照片。

    趙江龍是在他自己家裡被發現的,身中二十餘刀,失血過多而死,找賈桂芝費了一番力氣,根據走廊里的攝像頭記錄,她逃出家門之後,有個高高大大戴鴨舌帽的男人追了出來,在走廊盡頭處制住了賈桂芝,然後拖進了樓道間。

    警察在樓道間的一截樓梯上發現了昏迷的賈桂芝,當時現場並沒有鴨舌帽,都以為是傷人逃竄,後來有個警員又往下走了幾節樓梯,忽然尖聲駭叫。

    張頭緩緩滑動滑鼠,打開了報告裡附著的那張照片。

    鴨舌帽死了。

    他被數不清的藤條纏繞包裹如同一個人形的繭,牢牢附著在一截上階樓梯的背面,初看像是被粘上去的,後來仔細檢查,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涼氣。

    藤條是硬生生鑽進樓梯石板里的,也就是說,藤條綁住鴨舌帽之後,藤條末梢是自行鑽進堅硬的石板里穿插打繞綁緊的——藤條的鑽孔都是曲狀,哪怕是人拿著電鑽去鑽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效果,而且他被綁的位置,人根本不可能站在樓梯上碰到,更別提手無縛雞之力的賈桂芝了。

    好在這是個高檔小區,樓梯間也是有攝像頭的,記錄下了一段影像資料,而就是這段影像資料,動搖了很多警員的唯物主義世界觀。

    影像的最初,鴨舌帽在狠狠踢打賈桂芝,然後用力拽起她的頭,似乎是要往樓梯上作致命一擊,就在這個時候……

    屏幕範圍內忽然湧起黑霧又迅速散去,時間極短,1到2秒,不仔細看,還以為是故障黑屏,恢復之後,屏幕上只剩下賈桂芝,暈死在樓梯上。

    1到2秒,只有1到2秒。

    鴨舌帽被發現被綁在往下3到4截處的上階樓梯背面,全身裹纏著藤條,藤條如針腳細密的線,一圈圈硬生生鑽進水泥板里。

    1到2秒,誰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做完這一切?難不成,真是……鬼?

    張頭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第⑦章

    秦放協助護士做了遺物登記,然後將遺體送太平間辦理保存手續,但按規定,他和安蔓只是情侶關係,不屬於直系親屬,後續的死亡證明等等都需要親屬出面,秦放費了很大的功夫,挨個打安蔓手機通訊錄上的每一個電話,終於有了進展:有個接電話的女人說自己是安小婷的遠房二姨,聽到安蔓的死訊,她好像也不是特別驚訝,只說會通知她老家的爺爺。

    掛電話的時候,秦放聽到她對邊上的人說:“就是老安家那個最小的閨女,從小就不安分,三歲看八十,遲早的。”

    ……

    差不多忙完,已經是晚上了,秦放先帶司藤回家,告訴她悶了就看電視,不想看電視的話,書房很多書,交代完了之後沉默半晌,說:“我出去走走。”

    這一整天很多事情,填單子、登記遺物、辦手續,身邊始終有人,麻木地應付一切,像個機械人,現在終於停下來,痛苦難過一點點回到皮囊,就想一個人待著放空,誰都不想見。

    司藤說:“你去吧。”

    秦放走了之後,她看了一會電視,節目太過無聊,看的人昏昏欲睡,索性關了電視去書房檢書。

    秦放的書房很大,他不在家有段日子了,很久不開窗,書房裡悶的很,司藤走到窗邊,剛把窗戶推開,忽然愣了一下。

    秦放的住家是獨棟的小樓,一排是聯棟的,排與排之間隔著糙皮、樹、花圃和水池,秦放沒有走遠,就席地坐在屋後不遠的樹下,背倚著樹幹,低著頭一動不動,乍看上去,像是和樹連作一體的影子,連輪廓都瀰漫出悲哀的感覺。

    司藤注視了一會之後,動作很輕地掩上窗,內心裡,她有些同情秦放:先是陳宛,後是安蔓,普通人遭遇一次已屬不幸,何況是兩次呢?

    書房裡很多書,歷史地理玄幻武俠,指尖在立排的書脊上滑過,卻沒了取閱的心情,過了會,司藤俯□,仔細去看書櫃的下層。

    那是一本一本的相冊。

    也好,拿來解悶。

    司藤在書桌前的轉椅上坐下,隨意抽了一本,不少老照片,但從服飾上看,都是建國後拍的,比如板正的中山裝,□□時的紅袖章,勞動標兵的獎狀,八十年代時流行的的確良襯衫……

    翻著翻著,她突然想起什麼,忙往前連翻了幾頁。

    那是一張彩色照片,一家老小在舊式的老宅子前拍的,照相者取景的技術很糟,原本應該位於照片正中的人物被偏到了右邊,左邊露出好長的一段青磚牆,牆上密密麻麻的爬山虎中間,露出一塊浮雕來,雕的不精細,但依稀可辨輪廓,是個長發的跪地女子,雙手捧著類似一片樹葉……

    別人看了或許不知道是什麼,但司藤太熟悉了,這個圖畫裡,那片樹葉上面,應該還臥著一條蠶——神話傳說中,黃帝的正妃嫘祖,是養蠶繅絲的締造者,這幅圖,畫的就是嫘祖始蠶。

    司藤心裡咯噔了一聲,飛快地翻檢相冊,很快又讓她找到另一張照片,拍的是宅子周圍的景色,果然是一色的老房子,青色磚牆,嫘祖始蠶的雕磚,相鄰的兩家之間狹窄的接fèng……

    跟記憶中有偏差,但仍然大致相似。

    這個地方,她是去過的。

    ***

    秦放很晚才回來,開門時看到燈已經關了,還以為司藤是休息了,一開燈,忽然看到司藤就在沙發上坐著,難免嚇一跳:“還沒睡?”

    司藤把照片遞過去:“這是哪?”

    “我們家在鄉下的老宅子,”秦放接過照片看了看,“現在都荒廢了,很少人住,當地政府之前還跟我們聯繫過,說是外地的開發商想盤下整塊地方蓋度假村,後來大概是沒談攏,不了了之。”

    “你太爺爺那一輩,是做桑蠶絲生意的?”

    秦放點點頭:“杭州嘉興一帶,自古就興養蠶織布,我太爺爺那個時候,整個鎮子都以育桑養蠶聞名,所以你看到了,蓋房子的時候都會特意雕嫘祖,求祖宗保佑。生意好的時候,一度還和上海的國產紡織廠有過合約供應繅絲。後來競爭不過外國人的洋布,加上形勢動亂,也就逐漸衰敗。到我爺爺這輩,就沒再繼承祖業了。”

    “這個地方,我去過的。”

    “你去過?”秦放有些驚訝,“那是什麼時候?”

    司藤沒有回答。

    那是什麼時候?

    好像是1936年左右吧,七七事變的前一年,邵琰寬是華美紡織廠的少東,廠子和這個鎮子素有生意往來,不過那次去不是為了公事,待膩了上海灘,換個清新樸素的地方踏青遊玩而已,當時浙江一帶以育桑養蠶為生的鎮子不少,但唯獨在這裡,家家戶戶都有嫘祖的磚雕,還記得當時鎮子上的小老闆們對邵琰寬很客氣,少東家長少東家短的。

    當時裡面也有秦放那個長的圓滾滾的太爺爺嗎?不記得了,完全不記得。

    司藤沉默了一會,從秦放手裡把照片抽回來:“明天安排一下,我想過去看看。”

    ***

    夜裡,想起白天那兩個警察說的話,單志剛怎麼都睡不著,一會覺得門沒關好,一會又覺得衛生間有異動,翻來覆去出了一身冷汗,索性爬起來坐著,想打電話約朋友出來作陪,又覺得太晚了不大好——翻手機的當兒,發現好幾條未讀信息:今兒一天忙的太滿了,都沒顧得上看。

    是上海的一個供應商發的,單志剛的公司是他大客戶,所以對方對他交代做的事很盡心。

    ——“單哥,我們查過了,聖母院路就是現在的上海瑞金一路。裕園早八百年就拆了,但是附近上了年紀的老人對邵家有點印象。”

    ——“早年邵家開過紡織廠,在邵琰寬手上敗了。四九年的時候,上海要解放,很多人變賣家當逃往台灣,據說邵琰寬帶著三姨太上了船,大老婆和兒子都沒帶……不過他也得了報應,他上的是太平輪,這事當時挺轟動的,單哥,你可以百度一下。”

    ——“大老婆和兒子據說一直留在上海,我們還在問,應該沒離開過上海,說不定還在浦西這一帶……”

    ……

    單志剛愣了一會,打開電腦網頁,搜索欄輸入“上海太平輪”幾個字。

    跳出來的第一條居然是個電影信息,大導演吳宇森拍攝的電影,說是預計2014年12月上映,名字就叫《太平輪》。

    劇情簡介的第一句寫:1949年大型客船太平輪號從上海出發,沒有抵達台灣就遭遇意外沉船,造成近千人死難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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