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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是,司藤或者藤殺,根本只是一個以訛傳訛誇大了的謊言。
第二是……
如果第二種猜想成立,那司藤,真是所有妖怪的噩夢。
***
秦放的手機總也沒有應答,顏福瑞心裡頭七上八下的,猶豫了再猶豫,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上山時,已經凌晨3點多了,雨終於小下來,轉成細密的雨絲,樹上葉片的積水偶爾會嘩啦一下全部傾下,澆的人頂心冰涼。
顏福瑞踩著泥濘上山,走到半山時,這反常的寧靜讓他心頭瘮的發毛:沈銀燈跟司藤小姐是正面遭遇了嗎?有沒有斗個你死我活啊?一路上都沒見到沈銀燈回去,待會萬一迎頭撞上,自己豈不是也自身難保?
顏福瑞畏而卻步,猶豫著又想往回走,剛折身走了沒幾步,忽然聽到身後的樹叢里傳來沙沙的聲音。
顏福瑞嚇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誰?”
沒有回答了,顏福瑞一顆心砰砰跳,明知道恐怖電影電視裡死的都是好奇心大的,還是戰戰兢兢又提了嗓子給自己壯膽:“誰啊?”
嗖嗖嗖,像是游蛇在林中急速穿梭,顏福瑞還沒反應過來,一根藤條突然貼地行來,勾住他腳踝後拖,顏福瑞撲通一聲栽倒,臉貼著地被倒拖了十幾米,還沒來得及呼救,又是一根藤條急竄而至,摁住他的咽喉抵往高處,顏福瑞被扼的離地足有四五米,後背牢牢抵住了高處的樹幹,一時呼吸急促,眼珠子都翻了白了。
他四下踢騰掙扎著去掰咽喉處的藤條,這才看清楚,這根本不是普通的藤條。
怎麼說,臂粗的藤,像是延長的手臂,順著藤臂的方向看過去,平地之上,倚著石頭坐在那裡的,那是……司藤?
顏福瑞不知該怎麼形容,腦子裡奇怪地轉過一個念頭:司藤小姐這是現本形了嗎?
她一半還是人,另一半已經藤化,身上好多血,臉上的表情卻很兇,那條延長的藤臂一直在施力,像是要把他活活扼死。
顏福瑞拼勁渾身的力氣揮舞手足,又掙扎著斷斷續續地叫:“司藤小姐,我是顏福瑞啊……”
叫了幾次,她似乎聽不見,眼睛黑漆漆的沒有光,像是也看不見,顏福瑞漸漸脫了力,他一隻手垂下來,奮盡最後一絲力氣,在藤臂上一筆一划的寫字。
——我,是,顏,福……
寫到“顏”的時候,明顯感覺喉頭的扼制有些鬆了,福字剛手臂,身子驀地下落,踝上的那根藤條卻不送,在他行將落地摔個嘴啃泥的剎那一個平拖,生生把他拽到自己面前。
終於安全了,這是認出他了嗎?顏福瑞感動地想哭,他抬頭看司藤,她身上果然好多血,藤化的那一半上血跡都浸黑了,眼睛是真的看不見,顏福瑞想爬起來,觸手之處似乎不大對,他下意識低頭去看。
有無數極細的藤條,向著四面八方延展開去,像是敏銳的觸鬚。
顏福瑞明白過來了,不知道為什麼,司藤的確受了很重的傷,甚至開始現出本形,但是她為自己布好了防禦,生人勿入,在她布防的勢力範圍之內,一旦有異動……
想起之前的遭遇,顏福瑞激靈打了個寒戰:她是格殺勿論的,如果不是他掙扎著把自己是顏福瑞的信息告知她,只怕現在,已經是高掛樹上的一個死人了。
“司藤小姐,你怎麼了啊?”
連問幾遍,才意識自己忘了她聽不見了,司藤面向他的方向抬頭,伸出了一隻手,顏福瑞陡然醒悟過來,趕緊攤開掌心送上去。
司藤在他的掌心寫字。
她只寫了一個字,幸好這個字的簡體繁體是一致的,不至於引起混淆。
她寫的是個“埋”字。
第④章
秦放跟著沈銀燈一起回到苗寨,客客氣氣道別,重新入住事先定好的客棧,鑰匙□□鎖孔的時候,心裡是抱了一絲希望的。
打開門,消消靜靜,雨天特有的cháo氣撲面而來,燈亮了,司藤不在……果然,不在。
秦放對自己說要冷靜,一定要冷靜。
當時,黑背山上沒有別的人,一共有兩條下山的路線,他引開了沈銀燈的注意,從其中一條下山,司藤走的是另外一條,不確定她傷的有多嚴重,但是司藤永遠會為自己留後路,她不是聽任自己傷重倒地暈在野外俯仰由人的類型,她會是那種……拼了最後一口氣,也要為自己找個巢穴,關門、上鎖,確保絕對安全。
如果她沒回來,最大的可能,還在黑背山上。
秦放給顏福瑞打電話,在山上找人,還是多點人幫忙的好,但是奇怪的,怎麼都接不通。
三四通電話打過,秦放煩躁的要命,已經快凌晨5點了,天亮之前,沈銀燈應該不會再上黑背山了,不管了,利用時間上這交叉的節點,自己先去吧。
***
到達黑背山下,雨已經停了,濃黑的夜色開始稀釋發散,昨晚的那場大雨給尋人帶來極大的不便,一是山泥太過泥濘,留不下任何腳印,二是雨水太大,把可能存在的血腥氣沖的一乾二淨。
秦放盡最大努力四下極目去看,但是不敢高聲去喊,黑背山說到底是沈銀燈的地盤,而沈銀燈就是傳說中的妖怪赤傘,這些日子,她一直忙著在山上布置機關,誰知道有沒有安插耳目?萬一大喊大叫驚出了不相干的麻煩,不是自尋死路嗎。
一直走到了山頂,找到顏福瑞說的那個洞了,都沒有尋到司藤半分蹤跡,而且滑稽似的,到洞口時,居然日出了。
空氣清新,水汽氤氳,又正好站在方圓數里的最高點,太陽才剛在雲層之後冒了弧線似的一點尖,半天就已經染上了或橘紅或金黃,甚至有鳥兒在啾啾的叫了。
對比昨晚,巨大的反差。
秦放猶豫了一會,還是心一橫進了洞。
***
顏福瑞所言不虛,這個洞烏黑骯髒瀣臭,好多動物腐屍,白骨零落其中,像是森白的點綴,秦放一隻手捂住口鼻,把手機的手電功能打開,照著明往裡走。
顏福瑞說沈銀燈帶著工匠在這裡忙活,現在看來,所有的布置似乎都完成了——地面已經找不到工匠做工會產生的任何痕跡,沈銀燈在盡力把這個洞恢復成陰森古舊沒有人的模樣,恢復成像極了大妖怪赤傘秘密巢穴的模樣。
終於走到了最裡面那個據說最大的洞,鍾辱森森,石柱林立,中央處有一灘血,還有牽帶著血線向外的腳印。
秦放的手心都出汗了,他關掉手機手電,背靠著石筍深吸了好幾口氣,穩住了心神之後,又把手電打開。
是的,自己是從沒做過這種事,但是一定要仔細,露了任何一點線索,後果都不堪設想。
他在洞裡仔細地查找了一回,在一處石壁上找到了另一處隱約的血跡,血痕很淺,注意看的話甚至有擦拭的痕跡,仔細看,石壁上浸血的地方,有兩個尖利的手指粗細的孔洞,洞口是斜傾往下的,像是有類似箭矢一樣的暗器,從高處斜she下來,把人牢牢釘在牆上。
秦放幾乎可以推測出當時發生什麼事了:顏福瑞說過,沈銀燈在洞裡做了對付司藤的機關,有九成的可能,司藤也是在查找機關的原理,然後觸發了機關。
如果所料不差,那時候,她被突如其來的箭矢釘在了牆上,受了很重的傷,掙脫之後,掙扎著向外走,也許傷勢過重,沒有聽到他的示警,而就在這個時候,沈銀燈已經到了山洞口……
不對不對,大方向上好像說的通,但似乎還是缺了一些,是什麼呢?
秦放緊張的額頭都出汗了,他並不擅長這種設想和推敲,他太習慣跟司藤在一起之後,心不在焉地聽她去把玩這類心智的遊戲,然後心服口服的想:嗯,妖怪就是聰明,好多心眼,是我們人比不了的。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司藤很可能是出事了。
他的設想缺了什麼,是什麼呢?
電光火石間,秦放眼前一亮:對,是箭!
箭在哪呢?箭把她釘到了牆上,她受了重傷,掙脫之後往外走,按照常理,箭被拔出之後是會被扔在邊上的……
但是現在,箭不見了。
有一種可能,箭矢的機關是自動還原的,she傷人之後,又收回去了。不過可能性不大,機關以困人傷人陷人為先,打一棍子就跑不太符合邏輯。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司藤自己……把箭給還原了。
這個突然冒出的念頭讓秦放的一顆心砰砰亂跳,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找到對的路子了。
司藤要來黑背山的山洞,並不是要泄憤搗毀沈銀燈的機關,她只是喜歡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感覺,她要洞悉秘密然後打沈銀燈一個措手不及,所以如果一切沒有出差錯,她查找到機關的原理之後會不動聲色還原,然後悄悄離開。
而來日,沈銀燈告訴她已經找到了赤傘巢穴的時候,她會大吃一驚,即便到了山洞口,都會裝出一副第一次來的模樣。
所以,她會還原,甚至更改這個機關,讓沈銀燈耗費心力設計的布置,最後反為自己所用。
她在重傷之後,做了什麼事?
她拔出了箭,擦拭了有血跡的地方,甚至把機關給恢復原樣,她那麼心思細密,不可能想不到還要清理地上的血跡的,但她沒有做,反而掙扎著出了山洞……
是不是因為,她發現傷勢的嚴重性超過預想,再拖延下去會倒在這個洞裡,所以猝然停止才做到一半的事情倉促出洞?畢竟,倒在別的地方還有從頭再來的可能,倒在這個洞裡,只會自投羅網……
秦放站了很久,忽然反應過來,他脫掉外衣卷作一團,蹲下去拼命擦拭地面的血跡,有些乾的血跡擦拭起來有些費力,他又折出洞去,拿衣服浸了昨夜積下的雨水又重新進來擦。
所有的這些痕跡,司藤留下的痕跡,都要……清理乾淨。
***
一大早起來,大家發現不見了顏福瑞,王乾坤在顏福瑞房裡東摸摸西摸摸,出來說:“鞋子衣服穿著呢,是自己出去的。”
馬丘陽道長挺納悶的,問說,昨兒晚上有什麼異常的動靜嗎?
也不知道是剛起床睡傻了還是怎的,回答都是:雨大著呢,雷聲轟轟的,電光擦擦的,馬丘陽道長聽的那叫一個臉黑。
白金教授倒是挺擔心的:“顏道長不會為了瓦房的事情想不開吧?”
丁大成在院子裡刷牙,咕嚕嚕漱口,嘴角邊還翻著牙膏的白沫子:“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要想不開,別人哪擋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