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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衣兜里掏出個黑白相間細細長長的物件:“說好的,九眼天珠,我這個人,說話算話,說了給你,就不會誆人。”
這就是九眼天珠?黑黑白白,貌不驚人,乍一看,像是塑料合成品。
賈桂芝拽過周萬東一隻手,把九眼天珠塞進他掌心,又面帶譏誚地幫他把手掌合起來:“來,摸摸看,辛苦了這麼久,如果摸都沒摸過,未免太不甘心了。”
周萬東活活撕了她的心都有了,眼底露出極其兇悍的光來,賈桂芝很是無所謂地笑笑,起身走到窗前,輕輕推開半扇,說了句:“該到了吧。”
……
遠處,隱隱傳來警車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第③章
傍晚時分,顏福瑞接到秦放電話,興沖衝出門左轉,車停在林蔭道的盡頭,秦放正打開了後車廂大包小包地往下拎。
拎袋精美異常,探頭一看,風衣靴子絲巾配飾什麼的,都是只在大GG上見過的外國模特穿的牌子,顏福瑞扒拉了半天,大失所望:“沒我的啊?”
秦放沒聽清楚:“什麼?”
顏福瑞不說話了,真說出來,顯得自己挺小氣挺貪便宜似的,怎麼說呢,他絕對不是稀罕這個,就是覺得秦放吧……
對!就是覺得秦放不會做人,你給司藤小姐買了那麼多衣服,好歹也給我捎雙襪子啊,禮節!禮節懂不懂?關鍵還讓他跑腿,這麼大包小包,都要坑哧坑哧拎回去……
顏福瑞不樂意了,開始找茬:“你車停這幹嘛啊,停門口唄,還省得我跑了。”
“路不夠寬。”
這理由簡直是令人髮指,顏福瑞眼珠子險些瞪下來:“這還不夠寬?橫躺兩個你都夠了……”
秦放一句話把他嗆回去了:“是我會開車還是你會開車?你以為路比車寬就行了?”
顏福瑞不會開車,他只推過串串燒的板車,推的時候都小心翼翼避開汽車,生怕蹭著了好車賠不起——汽車當然是比板車高端大氣,規則也多,想來路比車寬是不夠的,秦放一凶,顏福瑞就氣短了:“哦。”
他雙手拎滿了包往回走,見秦放沒有跟上的意思:“你不見司藤小姐嗎?”
“公司事忙。”
顏福瑞心說:以前沒見你忙,現在天天忙,你以為你是李嘉誠呢。
又想起了什麼:“司藤小姐說,今天晚上要去雷峰塔那裡。”
秦放愣了一下,沉默了一會說:“知道了,那也隨便她。”
“你不來嗎?萬一司藤小姐找到了白英小姐的屍骨,說不定就合體了,合體這事多稀罕,一輩子也撞不見一回呢,你不來看嗎?”
秦放轉身去拉車門:“不來,公司事忙。”
***
忽然收到這些,司藤也很意外,但是她很快想到這是自己提過的。
那時候,她說覺得現代人的時裝穿著也很好看,秦放回答說:“我也覺得,你如果穿我們現代的衣服,會很好看的。到了杭州之後,我帶你去購物中心逛逛,你應該會喜歡那種收腰的風衣、高跟的皮靴,還有墨鏡。”
秦放都記著,說過的,也都做到,但是奇怪的,心裡有些惆悵,覺得他是一件件把未了的事情都清了,好像在說:諾,你看,都做完了吧,我都做完了吧?兩清了吧,我能走了吧?
顏福瑞在邊上察言觀色:“司藤小姐……不換上嗎?”
司藤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旗袍下擺上,這紋樣繁複的旗袍精裁細剪,熨貼的像是女人的第二層肌膚,若是屏息靜氣,你會感到,這衣服……都像在呼吸。
像極了她脫胎的那個時代,暗香浮動,月漫黃昏,每個女人都活的低眉婉轉,悄聲細氣。
不換上嗎?
她隨手把拎袋都推到一邊:“還不到時候。”
***
入夜,秦放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摸過手機看了看時間,夜半十一點零五分。
猶豫再三,還是給顏福瑞撥了個電話。
那頭,顏福瑞的聲音聽起來像哭:“秦放你不要嚇人好嗎,你是怕我不被守衛逮起來嗎?”
大晚上的,夕照山上黑咕隆咚,雷峰塔的塔身倒是有光,幽幽晃晃的被周圍的黑暗吞吃著,塔下的石燈透出暈紅色的光,遠看都像鬼故事裡燈籠大的血紅眼睛……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蟬噪林愈靜,有光更嚇人……
顏福瑞膽子小,戰戰兢兢抱一柄鐵杴,一進景區就心慌氣短,稍有風吹糙動就覺得是驚動了值夜班的守衛,偏偏這個時候秦放撥電話過來,手機震動的聲音忽然傳來的時候,他就差怪叫一聲撒腿就跑了。
秦放問他:“你和司藤……在裡面了?”
顏福瑞嗯了一聲:“司藤小姐一直在走,走走停停看看,這山這麼大,誰知道骨頭埋在哪啊,這要一處處挖,我得挖上兩個月吧,而且啊,這土一松,景區肯定會加強保安防衛的……”
這顏福瑞的腦袋也不知道是怎麼長的,用腳趾頭想,司藤也不可能真的叫他挨處去挖啊,秦放又好氣又好笑,頓了頓說:“先這樣吧,有消息了……再給我打電話。”
顏福瑞裝好手機,這才發現司藤已經停在前頭一棵樹下很久了,他趕緊抱著鐵杴過去,心裡有點緊張:“司藤小姐,是這嗎?白英小姐就埋在這嗎?”
下意識里,他總覺得,既然是同一個妖的分*身,彼此之間肯定是有感應的,司藤小姐走走停停,也許是在感應白英的存在也說不定。
誰知道司藤的回答相差甚遠:“這裡太大了,我也實在想不出來秦來福會把白英埋在哪裡。”
所以嘛,看來挨處挖是勢在必行了,顏福瑞不死心地繼續爭取:“要不把秦放叫過來吧,兩個人挖比一個人挖快啊……還能……”
司藤的目光冷冷瞥過來,顏福瑞心裡一咯噔,就把那句“還能互相聊個天什麼的”給咽下去了。
過了一會,司藤做了個奇怪的舉動,她脫掉了鞋子坐到地上,腳心和掌心都挨著地,乍看上去,像是電視裡的瑜伽姿勢,顏福瑞心裡泛起了嘀咕,正想問她自己是不是也要脫,下一秒眼前一花,他看到司藤的手腳都同時陷進了地下。
倒也不是陷的很深,一寸有餘,顏福瑞一顆心緊張地砰砰直跳,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他俯下*身子細看,發現她的腳面和足面都已經發生藤化,乍看上去,都像是藤枝入土。
這場景……
顏福瑞心裡一動,趕緊又趴下*身子把耳朵貼近地面,果然,那種無數藤條爭相往土裡抽伸的聲音,想像中,幾乎是密密簇簇,四面八方,隨時分出緊鑼密布的枝椏岔條,像是地下張開巨大的網,每一根藤條末梢,都是一雙銳利的眼睛,或者嗅覺靈敏的鼻子。
司藤的唇角露出一抹淺笑:“不管怎麼樣,白英的屍骨一定在這山上,我就不費那個事去找什麼具體地點了,我把這山,都給翻一遍。”
顏福瑞近乎敬畏地看著司藤,甚至下意識把身子挪開了些,以前,他也拔起過林子裡雜七雜八生長著的糙或者樹苗,知道雖然地面上的部分看似不起眼,地下的根須卻可以抽伸到很長很深。
他知道司藤在幹什麼了,她是妖,她以身為根,操控驅動著無數的根須,要把這夕照山的地下通通翻一遍——白英小姐選的藏骨地點也許很複雜,也許有機關,也許是很多步驟的難解謎題,但是,用不著費那麼多事了。
——我把這山,都給翻一遍。
根須會避開建築物的地基,靈巧繞過,一切都將進行的天翻地覆而又悄無聲息。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顏福瑞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司藤小姐就這樣使用妖力,沒關係嗎?
想開口詢問,見她雙目緊閉形同入定,又怕驚擾了她以致“走火入魔”,正猶豫間,司藤突然悶哼一聲,緊接著臉色煞白,像是被大力反噬,一下子癱了下去。
顏福瑞嚇了一跳,趕緊過去扶她,好在她尚有知覺,低聲呢喃了句:“先……回去。”
顏福瑞手忙腳亂,趕緊背起司藤,也不知道是腦子裡哪根筋搭錯了,居然還不忘把那柄從客棧里順來的鐵杴夾在腋下,深一腳淺一腳哆嗦著下台階時,忽然聽到司藤在說話,像是自言自語,他豎起耳朵去聽,沒留神腳下一滑,胳膊順勢一松,那柄鐵杴順著台階一路咣里咣當,在這寂靜夜裡,簡直等同敲鑼打鼓,聽的他頭皮發麻。
好不容易,聲響終於歇下去了,顏福瑞僵在當地兩腿發軟,自己給自己打氣:沒事沒事,應該沒人聽見吧,保安肯定都睡覺,應該不會出來看的。
很顯然,保安比他想像的要盡責。
回應他的是迎面而來明晃晃的手電筒光,夾雜著粗聲粗氣的怒吼聲:“誰啊?”
***
秦放大半夜的驅車趕過來,費了好多口舌,也塞了錢,才算是把顏福瑞和司藤順利帶出來。
驅車回客棧的路上,顏福瑞一直委屈地自言自語:“我也想說我們是遊客,就是想看雷峰塔夜景所以故意待的晚了,但是我不像啊,你不知道,他們一點素質都沒有,一點都不尊重人,說我一看就像賊,還拿把鐵杴,我說我跟司藤小姐是認識的,他們死活都不信……”
秦放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顏福瑞:“行了,少說兩句吧,扶好司藤。”
顏福瑞不吭聲了,直到車子在客棧前停下他才咦了一聲:“不是說路不夠寬不讓開上來嗎?”
秦放拉開後車門抱下司藤,說了句:“晚上能開。”
顏福瑞愣了半晌,他深深覺得,這交通規則,實在是太複雜了。
***
司藤一直沒醒,臉色很不好,秦放先把她抱回房,蓋上了毯子休息,有了前一次的經驗,他決定先守到第二天,如果她一直不醒,身體又出現藤化,那就像上次一樣依葫蘆畫瓢,先埋進土裡再說。
顏福瑞耷拉著腦袋在邊上站著,幾次欲言又止,末了期期艾艾:“我是想著,司藤小姐能不能使用妖力來著,就是沒來得及……問。”
秦放想了想:“她一定也想到這一點了,只是她太想找到白英的屍骨了,司藤可能覺得,只要找到白英,即便不舒服一陣子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