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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今垂著眼睛不看他,睫毛顫顫的,半晌憋出一句:“疼嗎?”

    衛來大笑。

    “你以為我是你?就你那牙口和咬人的勁,權當給我撓痒痒了。”

    岑今起身看他,肩上牙印幾乎已經看不見了,背上幾道紅印,有些地方破了點皮,裡頭滲著血珠點點的紅——她也不知道自己忘情的時候會這麼放肆,大概不管男人女人,情到極致,總會夾帶點毀壞的衝動。

    她把下巴擱到他赤裸的肩上,從後頭環抱他,靜靜感受他身體的溫度,他上背寬厚,中央有道深陷的脊溝,兩側肌肉硬朗結實,只是輕擁,已經覺得很有安全感。

    岑今低聲問他:“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衛來笑:“這種事怎麼說得清楚。”

    就像他接受所有三角形內角和都是180度,從來不去想為什麼。

    是說不清,她不是他保護過最漂亮的女人,他的客戶里,有過名模,也有過性感巨星,他最多帶著男人的目光打量欣賞,跟同僚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然後繼續做回表情冷漠的一堵牆。

    打動你的眼睛的,和打動你的心的,往往是兩種人,你可以清楚說出什麼人可以驚艷你的眼睛,卻說不好誰能叩開心裡的門——要自己去打開,才能看清門外人的樣貌。

    岑今說:“我也說不清楚,如果早知道會這樣……”

    早知道會這樣,面試的那一天,還會選他嗎?

    有個聲音在心底說:絕對不會。

    但是如果不選,就要永遠錯過了吧?

    她有片刻的失神,直到衛來追問她:“話別說一半,早知道會這樣,然後呢?”

    岑今笑,岔開話題:“看那。”

    循向看過去,是燃盡的蠟燭,攤成薄而細膩的平,沿邊凝下滴垂的三兩根。

    世事紛擾是蝕人的火,人就是蠟塊,從生到死,一點點磨受著融軟融化,即便沒有愛、陪伴了錯的人,也可以這麼融下去,以生打頭,以死結尾,沒什麼兩樣。

    可是如果足夠幸運,遇到對的人,他就像根蠟芯,火來的時候,會幫你燃出光、亮和熱,然後一直作陪,到最後一刻。

    衛來問:“讓我看什麼?”

    岑今凶他:“我讓你看,蠟燭燒完了,要去朝老闆要新的了。”

    ——

    開門出來,空氣濕cháo,早上可能剛又下過一場雨,衛來鬆了松筋骨,下腰的剎那,看到那個埃高女孩,倒懸在他的視線里,往這個方向跑,跑到院子中央又停住。

    大概是顧忌他那句“不要再來打擾我”。

    衛來笑,起身迎過去,示意她跟他走到一側牆邊,這個角度,方便講話,也方便看到岑今在屋裡的動靜。

    女孩有點興奮,給他遞了根煙,劃了火柴幫他點上:“有人打聽你。”

    衛來心裡一動,但並不想表現得太著急。

    他不緊不慢吸了口煙,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吉妮。”

    “誰打聽我?”

    “也不是打聽你,打聽你的車。”吉妮指他停在院子角落裡的車,“說是吉普車,上頭蓋著棕櫚席,全埃高也只有這麼一輛吧。”

    她咯咯笑起來。

    衛來不動聲色:“你繼續說。”

    “天不亮就進鎮子了,開的是輛麵包車,車上大概兩三個人。沒住店,聽說住到人家裡去了。”

    “哪一家?”

    吉妮不說,手心向上,要錢的姿勢,笑得意外深長。

    衛來也笑:“昨天要你打聽,今天就有消息——你知不知道,消息太靈通,也會讓人懷疑的。”

    吉妮冷笑:“我們這種人,沒有固定的工作,沒事就聚在一起聊這聊那,鎮子這么小,早上來了頭狼,從哪個方向來的,叼了什麼走,沒到中午我們就都知道了。”

    “他們的住處……你想要多少錢?”

    吉妮舔了舔嘴唇:“十……美金?”

    “好,待會給你。”

    吉妮笑起來,伸出的手垂下去:“你出大門,左轉,一直到街盡頭,有一排住戶,牆是石頭砌的,棚頂有綠有紅,他們住紅頂的那間。車子開到屋後的林子裡去了,輕易看不到。”

    “車上的人,有什麼特徵嗎?”

    吉妮想了一下:“還挺普通的,跟當地人差不多,就是其中一個戴墨鏡。”

    她給他解釋:“現在是小雨季,經常下雨,出太陽的機會少,大清早的戴墨鏡,很奇怪的。”

    衛來眉頭皺起。

    墨鏡……

    難道是之前在假的海盜船上,遭遇過的那個刀疤?他沒淹死嗎?被救起來了?

    吉妮斟酌著他的臉色:“沒別的了,我什麼時候可以……拿錢?”

    衛來回過神來:“還有最後一件事。”

    “你賣他的消息給我,會不會也把我的消息,賣給他?”

    吉妮瞪大眼睛看他,先是不明白,驀地反應過來,臉頰漲得通紅:“我沒有,我只是打聽……”

    衛來伸出手指豎到唇邊:“噓……”

    吉妮停住,胸口劇烈地起伏。

    衛來微笑:“我知道你沒有,我只是提醒你,吃兩家飯的人,會挨兩家刀,所以你得堅定一點——跟我做朋友,一定比做敵人好,因為不但有錢拿,還有命花,嗯?”

    “我走了之後,你去朝我女朋友拿錢,記得對她客氣一點,儘量配合她——她脾氣很好,沒準會多給的。”

    ——

    衛來回房的時候,正趕上旅館老闆送咖啡過來,給他們解釋:“住客都有,咖啡是房費裡帶的,早上過來,你們沒起,這是補的。”

    說話間,大門口進來幾個男人,都是當地人打扮,年紀不大,臉上帶瑟縮靦腆,你推我挨地往裡走。

    見岑今盯著看,老闆冒出一句:“這些是要去南方打工的,過來找姑娘。”

    岑今笑笑,回答:“是去肯亞吧,也是不容易。”

    這對答沒頭沒腦,衛來聽不明白。

    老闆走了之後,岑今給他解釋:“埃高因為這些年經濟一直不好,很多人背井離鄉,偷渡去肯亞打工,幾乎形成風cháo,而這風cháo里,又生出一個慣例。”

    “因為肯亞性服務非法,肉金又太貴,誰也不捨得拿自己辛苦攢下來的錢在那找女人,所以偷渡之前,他們要找個家鄉的女人,溫存一晚。”

    “你沒注意到嗎?這小鎮外來遊客不多,卻很熱鬧,就是因為這裡是個匯集的中心:附近十里八村的男人,有這個需要的,就到這裡來找女孩,談妥了之後,就可以在旅館開房。”

    衛來盯著那幾張臉看了一會,心裡迅速替換出一個主意來。

    他從床下拖出那個帆布袋,挑了兩把伯萊塔M9帶上,匕首插進後腰帶扣,又拈出一把四指鐵指虎——這玩意兒是套在手指上的,上頭帶銳利尖刃,一拳下去,不殘也傷。

    岑今坐到床上,沉默著看他。

    衛來自己都覺得不忍心,想了想,還是換了一把普通的指虎。

    然後抬頭看著岑今笑:“以後,你如果遇到男人在打鬥,千萬要躲開,沒有輕輕一碰這種事——最輕的一下子,都夠你恢復十天半個月的。”

    準備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長舒一口氣。

    然後看著她笑:“我要走了,沒什麼要說的嗎?”

    岑今說:“如果能談判,就不要動手好嗎?”

    衛來笑,伸手拉她進懷,輕輕擁住她。

    “我下面說的話,你要記住。”

    “我一直認為,最好的保護,不是把你關在門窗緊閉的屋子裡,讓對方怎麼攻都攻不進來——而是你和我都要處在變動之中,讓對方捉摸不透。”

    “待會,我走了之後,你準備好足夠的美金,吉妮,那個埃高女孩,會來找你拿錢。”

    “你讓她配合你,偷天換日——你告訴她,外面有人監視你,你要逃跑,你的男朋友會在鎮外接應你。你換上她的衣服離開,用沙馬遮住臉,沒人看得出來。她要待在這個房間,至少一個小時之後,才能打開門。”

    岑今低聲問他:“我要逃去哪裡?”

    衛來笑:“帶上那把沙漠之鷹和你自己昨天買的那套衣服,找個洗手間再換一次——很多人認識吉妮和她的衣服,所以你要再換。”

    “然後去街面上選一個老實的、來找姑娘的男人,告訴他,你願意跟他過夜,要求回到這裡,選房間開房。”

    他示意她看斜對面一間空著的小客房:“就定那間吧。”

    “你就在那裡等,我會去找你,記住,聽到我的聲音才能開門。萬一那個男人不老實,你就開槍,槍口堵在枕頭上,可以消音。”

    岑今抬頭看他:“那你一定要回來。”

    衛來笑起來:“當然,我還要回來,接你回家呢。”

    第50章

    走是走了,但並沒有立刻去那片棚屋,衛來在附近的街面上逗留了片刻,像個普通的遊客,擺弄黑木雕,又挑揀羊皮畫。

    直到看到岑今出來——她裹著沙馬,只露一雙眼睛,截住一個年輕的男人,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那男人耳根通紅,看都不敢看她,任由她拽進門裡去了。

    真不知道回頭是該誇她還是訓她。

    衛來吁一口氣,看街面上人來人往,頓了頓,唇角微彎,覷准一個方向,忽然發足起跑。

    他眼裡只有方向,其它的都是障礙:撥開人、繞過攤販、躍過驢背、牆面借力、急速下坡、迂迴著藉助每一塊大石和每一棵樹的掩護……

    這鎮子外圍,不管哪個方向,跑得夠遠,就是進了山地——他假設旅館外圍,對方也設了眼線盯梢,對比岑今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的大變活人,他要簡單直白的多。

    就是讓你們眼睜睜跟丟了。

    山地是最好的掩體,山、石、水、樹,以他受過的特訓,沒人能在這裡盯上他。

    估摸著跑的差不多了,他停下腳步,倚在一棵樹下靜候了會,然後上樹,借著密葉罩掩,取出單筒微型望遠鏡掃了掃四周。

    視野里,只有一隻失群的瓦利亞野山羊,長長的彎角像京劇人物頭插的雉雞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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