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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也是,衛來想起虎鯊每次提到船時,岑今那泰然自若的跑題功力,一會扯海,一會扯魚,連北歐下雪都拿出來講——如果這個談判代表不是救命恩人,虎鯊大概要掀桌子發飆了,他這輩子都沒見過下雪,北歐下不下雪關他鳥事。

    “第二呢?”

    “第二是,上船到進艙,我看到了很多事,找到了能扎進虎鯊心裡、讓談判打開突破口的一根刺。”

    “是什麼?”

    “說出來就沒勁了啊,明天你看我表現好了。”

    真是……

    衛來想大笑,拉過她狠狠摟進懷裡,說:“岑今,你要是生在古代,進了後宮,得是個jian妃啊。”

    “那你呢,你做皇帝,會為了我亂朝綱嗎?”

    衛來想了想:“那倒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坑那麼多老百姓,多不好意思啊。不過……”

    “可以為了你不做皇帝,做皇帝太累,還得應付那麼多女人——有你的話,我覺得挺夠了。”

    岑今在他懷裡笑,頓了頓說:“累了。把我抱去床上,我要好好睡一覺,養足了力氣,明天好好宰鯊。”

    說的這麼順口,你支使誰呢?

    衛來又好氣又好笑,頓了頓摟住她腰,手臂順到她腿彎,打橫抱起了送回床上。

    問她:“我睡哪呢?”

    “地上隨便躺,有碎玻璃,記得掃開。”

    聽起來好淒涼。

    衛來低下頭:“真不讓我占點便宜?晚上我會睡不著的。”

    岑今笑:“你自己不要親的,你想怎麼占?”

    衛來笑,伸手撫上她腿,這披紗質地輕薄細滑,熨帖包著她身體,他一路摩挲向上,到腰線、小腹,岑今呼吸漸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

    衛來忽然繞開那一處,低頭吻在她耳邊,輕笑說:“晚安小姑娘,不想讓你睡不著覺。”

    留著力氣,明天宰鯊去吧。

    宰完了之後,我們再喝酒、吃肉、拉著有情人探討快樂事,不遲啊。

    第39章

    第二天,虎鯊正式拉出了談判的架勢。

    早飯過後,飯廳重新打掃布置,無關物事一應撤去,只留一桌兩椅,並桌上喝的淡水和啤酒。

    照例的二對二。

    虎鯊清清嗓子:“今,我們今天得談談正事。關於那條船……”

    岑今打了個哈欠:“昨晚沒睡好,船上太晃。不過你們常年住在船上,你們不覺得吧?”

    衛來差點笑出來:岑今要是想跑題,真是分分鐘讓人吐血——他幾乎要有點同情虎鯊了。

    虎鯊不得不接話:“你剛上船,確實會不習慣。但是多談判幾天……”

    衛來覺得這戲剛開頭就喜感十足:虎鯊的確是狐狸,沒說兩句,又把話題拗向談判。

    岑今打斷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沙迪的方向:“讓他出去吧,今天想聊點私事。”

    又聊私事?虎鯊的眼睛裡掠過一絲不耐,克制了再克制,還是讓沙迪出去了。

    岑今聊的還真是私事:“你今年多大了?”

    虎鯊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岑今已經自顧自往下說了:“我記得,當年接治你的時候,你是33還是34?現在6年過去了,40左右吧?”

    “也不算小了,海盜是個體力活——精力和體力都有點跟不上了吧?”

    虎鯊耐著性子:“今,畢竟6年啦,人會老的。”

    岑今看似無意地指了指門外:“但這船上的,除了你,可都是青壯啊。”

    虎鯊不以為然:“他們是年紀輕點,那又怎麼樣?”

    “比你狠哪。”

    虎鯊哈哈大笑:“比我狠?今,你在開玩笑嗎?我一個不高興,就可以捏死他們。”

    岑今等他笑夠了,不緊不慢開口:“不需要都比你狠,有一個兩個就可以了。人人都知道,想取代你,就得做到比你狠。你怎麼樣當上海盜頭子的?難道不是因為做事比上一個狠,及時抓住時機弄掉了他?”

    虎鯊笑的有點勉強:這倒是真的,海盜中間不存在禮讓、傳位、接班人,想上位,憑的就是誰下手更狠辣。

    岑今沒漏過他表情的微妙變化:“年輕人嘛,胃口很大,總想往上爬——你狠的程度,是個參照,取代你的人,有樣可參,一定會比你更狠。有沒有想過哪一天,你也會被後來的給干翻掉?”

    虎鯊不吭聲了,過了會聳聳肩:“今,這種事總在發生,做海盜的都這樣,聊這些沒有意義,不如我們來談談……”

    岑今再一次把話頭轉開:“但是,我們假設你運氣很好,這船上的人都服服帖帖——你是不是從此就沒危險了?”

    她開始掰手指。

    “第一,亞丁灣的護航編隊在不斷增加,實力火力遠超海盜。哪一次運氣不好,你就會死在混戰里,或者被抓進監獄,蹲一輩子。”

    “第二,你頻繁劫持船隻,讓索馬利亞政府顏面掃地,他們一直在通緝你、想方設法要抓你。”

    “第三,你殺過人質,拿過大額贖金,跟很多船東結仇。他們會善罷甘休嗎?也許有一天,就會派出一支小分隊要你的命。”

    虎鯊沉不住氣:“我們做海盜的,什麼都不怕!”

    岑今看都不看他:“第四,你是最著名的海盜,劫過最貴的船,其它海盜會不會想黑吃黑?據我所知,索馬利亞自成組織有火力配備的海盜團伙,加上你,至少有四個啊。”

    虎鯊有點動氣:“那又怎麼樣?從古至今,做海盜的不都這樣嗎?敵人來自四面八方!”

    岑今故作驚訝:“哦,你知道啊。”

    她給自己倒水,泠泠水聲里,虎鯊的不耐漸漸壓服,做又一次爭取話題的努力:“今,我們是不是應該……”

    岑今說:“我們再假設……”

    衛來實在忍不住,把臉轉向艙壁,狠狠笑了幾秒,又轉回來,一派淡漠嚴整。

    “我們再假設,你運氣還是很好,成功避開了這些危險……10年後,你50歲的時候,在哪?”

    虎鯊沒聽明白:“哈?”

    “還當海盜嗎?”

    虎鯊大笑:“那太老啦,今,紅海上哪有50歲的老頭海盜啊。”

    岑今意味深長的笑:“那你50歲的時候,會在哪呢?”

    虎鯊怔了一下,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岑今幫他說:“你沒法洗手不干,人人都知道你劫過無數的船,以為你腰纏萬貫,單等你落魄了過來吸血剜肉;你殺過人質,永遠在政府通緝的黑名單上;你沒法逃去國外,因為你沒有外交身份……”

    虎鯊聽不下去了,霍然站起,身子前傾,兩手重重拍在桌面上:“你到底想說什麼?”

    衛來眉頭一皺,向前兩步。

    岑今冷笑,一字一頓:“我想說,我可憐你。”

    “現在人模狗樣地跟我談判,說什麼自己是紅海上最兇殘的虎鯊,其實只不過是條沒有未來的死魚:要麼死於船上的火拼、要麼死於暗殺、要麼被抓去坐牢、要麼落魄到餓死,拿到贖金有什麼用,有那個命拿,未必有那個命花……”

    虎鯊大吼一聲,兩手在桌上借力,向岑今直撲過來。

    岑今坐著不動,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衛來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腳踹在桌邊上。

    桌角和地面發出難聽的蹭磨聲,桌子被踹開兩米多,桌上的水杯淡啤砸了一地,虎鯊整個人趴在桌面上,面目猙獰,像只學不會游泳的旱鱉。

    飯廳門被踹開,聽到動靜的沙迪慌亂地衝進來,岑今眼鋒一冷,厲聲說了句:“滾出去!”

    沙迪嚇了一跳,猝然止步於門口,不敢再往裡走,但也不敢離開。

    虎鯊翻身下桌,腰裡拔出那把精美的鍍金轉輪手槍,咔噠上膛,大踏步走向岑今,衛來擋過去,虎鯊喉嚨里發出嗬嗬的重音,仰頭看衛來,槍口重重抵住他胸口。

    衛來說:“嗨,嗨,冷靜可以嗎?”

    海盜果然都暴躁,即便是聲名赫赫的海盜頭子。

    虎鯊眼睛充血,翻卷的嘴唇肥厚,脖子上的蓋巾因著劇烈的動作扯開了些,衛來看到近乎觸目驚心的傷痕。

    飯廳里的氣氛一時僵著。

    感覺上,這死寂延續了很久,直到岑今輕輕笑起來。

    她站起身,走到兩人身邊,輕輕推開衛來,自己不動聲色地抵上了槍口。

    槍口正抵住她脖子,白金鍊上的那顆硃砂痣樣的紅色石榴石吻著黑色的槍口邊緣。

    衛來死死盯住虎鯊搭在扳機上的手。

    岑今說:“想開槍嗎?來啊。”

    她往前走。

    虎鯊尷尬極了,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衝動,步步後退:“今!我們是朋友,我們談的是船不是嗎?我想……”

    他後腰撞到了飯廳邊的操作台,沒法退了。

    岑今伸手去拿他的槍,衛來有點緊張,怕她操作不當或者虎鯊稍有動作會走火。

    好在虎鯊還算配合她。

    她拿到槍,翻轉著看了看,咣當一聲,隨手扔在操作台上。

    柔聲說:“但是,你還可以有其它的選擇。”

    她看著虎鯊的眼睛,壓低聲音:“我給你贖金,給你洗手退休的機會,讓你和政府修好,要求他們對你的一切既往不咎,你會成為政府的座上賓,可以拿到外交身份,帶上錢,徹底離開索馬利亞,找一個不打仗的和平國家,買房、買地、娶個女人、生很多孩子、放心地享用一日三餐、養花、養寵物,安安穩穩過你的50、60、70歲。”

    虎鯊沒反應過來:“什麼?”

    岑今笑起來,她伸出手,幫虎鯊把蓋巾重新圍好:“好好想想我的話……今天的談判就到這裡。”

    然後回頭看衛來:“走吧,去外頭看看風景。”

    ——

    上了甲板,一派魚腥味。

    這船是偽裝成普通貨船的,談判的時候,其它海盜不能無所事事,於是槍械放下,真的在捕魚。

    有釣魚的,有拖網的,甲板上已經積了好大一堆,有人忙著給各種海貨開膛、清腸,地上的血跡混著水大灘地往外蔓延,有海螃蟹奮力拿鉗子拱開帶血的魚頭魚腸,艱難地往外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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