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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賴福生拍著胸脯子,豪聲大氣地說:“這容易。只是我最看不得這哼哼嘰嘰的樣子,媽媽有什麼張致,一總說來,我姓賴的都依了你們便是。”

    封十四娘堆下笑來,說:“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從長計議。賴帥認識我們姑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姑娘可是那輕狂浮浪的?差一點的客人,便捧了金車銀馬來,我們姑娘也未必看得上。實是姑娘對大帥早已心許了,只是日子還淺,未見出大帥真心,今兒這話既又提起,可見大帥誠意。大帥既說要娶,這便請派人辦去,禮單子送來,須得等上三天,看戲擺花酒,遍告親友,到第三天上,才是正日子,再通擺一次大宴,便祝大帥與我們姑娘鴛鴦好合,白首偕老。”

    賴福生道:“那是自然,堂子裡嫁閨女,要的就是個虛名兒。你要風光,我要排場,既要娶醉花蔭頭牌,當然要大辦一回,明天我就發請客票下去,可好?”

    封十四娘含笑點頭,道:“那麼明天我們可就早早地等著大帥過來了,今兒個天也晚了,我們不敢久留大帥,這可該去了,不急在今宵。”

    賴福生笑道:“我去哪裡?要去只好去荷花里,你們不吃醋麼?”

    自封十娘進來,煙湖半晌不言,此時方笑道:“我若這樣喜歡吃醋,大帥也不喜歡我了。再說大帥做無鳳姐姐在先,只有她吃我醋的道理,斷無我吃她醋的道理。既便大帥今後做了我,若不忘舊情,仍舊還做無鳳姐姐,我也是沒有怨言的。只求大帥對我也像對無鳳姐姐這般長情就好了。”

    賴福生聽了這番話,更加歡喜,笑道:“說你懂事,果然懂事。我賴福生四處留情,縱橫花海數十年,今日娶了你這個風塵奇女子,也算不枉花名兒。”

    遂心滿意足,辭別夏煙湖出來,仍往荷花里瞿無鳳處睡下。瞿無鳳到底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白打了一夜的悶葫蘆。

    且說舒培在荷花里見了煙湖,心中感慨頗多,頗覺悵悵。次日一早起來,便叫人請弟弟過來,欲細打聽煙湖之事,卻不料家人報說舒容昨晚同他一道回來後,稍微盤桓一會兒便又偷偷走了。

    舒培這一氣非小可,只差沒有立時三刻往醉花蔭拿人去。氣得店裡也不去,生意也不問,就守在家裡等著舒容回來。直到中午時候,舒容才施施然回來,吃得酒足飯飽,滿臉通紅。

    舒培一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不等舒容落座,猛地將桌案一拍,喝道:“畜牲!”舒容一驚,酒嚇醒了一半,連忙跪下了。舒培指著問道:“說,你昨晚哪裡鬼混去了?”

    舒容期期艾艾,欲待不說,卻還有事求著哥哥,少不得實話實說:“昨晚在荷花里,我原按哥哥的話跟桃枝兒辭別來著,說從今以後再不去了。桃枝兒當時幾乎沒哭出來,檯面上雖沒說什麼,席散後卻托外場來家悄悄告訴我,說若我從此不去,她也不要活了。我怕惹出窮禍來,就去看看她,她一直在哭,我不好不勸……”說到這裡,滿面通紅,再不好意思說下去。

    他雖不說,舒培卻也猜著了,少不了是那些勾欄手段,尋死覓活,想來以舒容為人,必是千般俯就萬種央求的,昨夜這溫存體貼自不消說。不禁連連冷笑了數聲,死瞪著弟弟看了半晌,問道:“這麼說,你昨夜竟是睡在她那裡,替她開了苞了?”舒容含羞點頭,欲待說什麼,卻又不敢,只是磕頭。

    舒培恨聲道:“你不聲不響,連花酒也不吃,倒替人家姑娘開了苞了。想那醉花蔭是什麼地方?封十四娘是何許人物?她肯吃這個啞虧?必是十倍向你索還了去。你今天鬧到這時候才回來,又喝成這個樣子,是替人許了什麼好處才放你走的吧?”

    舒容見他哥哥都猜出來了,不禁磕頭如搗蒜,眼淚鼻涕地說道:“我本來也的確想就此了斷的,可是桃枝兒拉住了我,一時頭昏,就做了錯事。今天被她們媽媽拿住了,哭著鬧著,說丟了醉花蔭的人,要拿繩子勒死桃枝兒呢,最後還是翠袖說情,要我今晚補場酒席,娶了桃枝兒,又許了些錢。這是借據抄紙。”

    舒培早料到封十四娘手段,知道這頓酒席是免不了的,然而聽到借據,還是猛地一驚:“吃酒就吃酒,開苞就開苞,再破費也有個路數,怎麼弄出借據來了?”

    舒容哭哭啼啼地說:“我原也如此說來著,可是她們媽媽說了,我既然不吃酒就先替桃枝兒開了苞,和偷是一樣的,說偷不雅,就是借吧。我借得,自然要立借據……”說到這裡,自己也知荒唐,只是不住磕頭。

    舒培長嘆,看著弟弟,明知被人使了惡圈套,事到如今,卻已無法可想,只盼弟弟經這一役能從此幡然悔悟,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因問他:“現在你可知這青樓里都是些妖魔鬼怪,紅粉骷髏了?她們明明是做好的圈套,只等你這種孱頭往裡鑽。古往今來,上當的也不只你一個,只是我替你折這一大筆家當,你可肯從此斷了念頭呢?”

    舒容遲疑囁嚅:“哥哥教訓得都對,現在想來,封十四娘和翠袖她們昨晚就該知道我在桃枝兒房裡的,故意留到今天早晨才拿我,就是要我上當。但是桃枝兒的確是清倌人,她是不會騙我的,求哥哥答應我,我不做已經做了她這麼久了,現在撂開手,這許多日子許多錢不都是白花了嗎?”

    舒培見他這樣熱迷不悟,恨不得拿槍來打死,舒培氣得一腳踹過去,罵道:“你竟還不知死活,不肯悔改!你既立下字據,你就自己去還好了。不要找我!”又望空含淚道:“我這輩子,最辜負的就是兩件事:一是對不起胡大帥,沒有保護好他的妻子女兒;二就是辜負了爹娘,沒有教育好你。有你這樣的弟弟,是我做哥哥的該死!”說著猛擊自己的頭。

    舒容嚇得抱住哥哥的腿,滾在地上哭道:“我再不敢了,只求哥哥千萬別責怪自己。哥哥管教一向嚴謹,是我油脂蒙了心,不知上進,今後必定閉門思過,再不敢留戀煙花了。”

    話雖如此,想到桃枝兒往昔情義,昨夜恩愛,頓時放聲大哭起來。舒培見他哭得悽慘,還道他真心悔改,覺得心疼;再看借據,算一算足去掉半副身家,又復氣恨。

    正鬧得不可開交,店裡夥計卻手持兩張請帖來說,賴福生要替夏煙湖做花酒,醉花蔭大宴三天,請兩位舒老爺赴宴。

    舒培見了,更加氣憤,拿過帖子來撕了個粉碎,猶不解氣,還要跺上兩腳,以示決斷。思量半晌,少不得還要替兄弟奔走,了卻這場官司。

    想來想去,無別法可想,只得派小子送條子與龐天德,相約了在醉花蔭見面,求他搭個便橋,幫忙撕擄。兩人在醉花蔭會齊,舒培也不進房,只撿個雅座兒坐了,向封十四娘拱手道:“好手段,好生意。”

    封十四娘明知善者不來,卻也不懼怕,端正坐了,笑道:“生意嘛自然是這樣的,托福兩位老爺多多照應我們吧。”

    龐天德便將借據抄本拍在桌上,開門見山地道:“十四娘,這醉花蔭里我也是老客人了,本無向著外人之理,不過舒二爺是我的朋友,又是我引進醉花蔭的,他和桃枝兒倌人的事也是我做的媒,如今走到這一步,我斷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十四娘,開苞吃酒是天經地義,不過寫借據一說,莫非是醉花蔭行了新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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