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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伺兄弟走後,舒培便向妻子田氏說:“二弟年紀也不小了,該早些給他成家才是。前些日子我讓你打聽的事兒怎麼樣了?”

    田氏道:“我何嘗不在替他打聽著?只是高不成低不就的,那貧門小戶的二叔多半看不上眼,略有家底兒的,倒又嫌我們不是本地人了。”

    舒培道:“只管論家底兒做什麼?就算她貧民小戶,只要姑娘品德端方,也是好姻親。”

    田氏微笑:“既這樣說,眼面前兒倒就有一樁好親事,連妝奩彩禮都省了呢。”

    舒培詫異:“是誰家?”看田氏努嘴夾眼睛的,忽然會意過來,道:“斷然不可。”

    田氏問:“那卻是為何?依你說,這家底兒根基是不要緊的,只要姑娘品德端方。要論模樣兒好,性情兒溫順,心靈手巧,可有哪一個比得過咱們這位呢?大家閨秀也不如她。”

    舒培只管搖頭不允。田氏笑道:“我猜著了,必是你自己看中了,要留下來收做二房吧?我倒也不是吃醋的人,你若真有此意,好好地跟我說,我就許你收了她。依我看那孩子平日裡對你的情形,想必也是肯的。”

    舒培惱怒:“越發胡說!我是覺得這夏煙湖來歷不明,身份奇特,必非良配。當初收她做丫頭已經失於大意,原以為真如她所說,只是貧家女兒,家鄉受了災才跑出來的,可是這幾個月里,我留意她舉止說話,分明是受過教育經過世面的,哪裡像個尋常丫頭?這樣的尤物進門,是福是禍,尚難預料。若說娶作家眷,萬萬不可。”

    田氏聽他說得鄭重,唬了一跳:“那不會是狐仙吧?”

    舒培斥道:“越說越說不出好的了。青天白日的談神論鬼,叫人聽見,什麼意思?”

    田氏嘟嘟噥噥地,翻來覆去,越想越覺得夏煙湖狐妖花媚,非精即怪。嘴上雖不再說,心裡卻暗暗計較,從今後倒要細細留意她才是。

    且說舒容自那日見了桃枝兒,便上了心,一時半刻也放不下,思茲念茲,只想著怎麼樣找藉口再往醉花蔭去一趟才好。因此聽龐天德說要吃茶,立刻便豪氣地接口兒應著:“我請,我請,要是晚上有吃酒,要叫姑娘,也是我請。”

    天德好笑,少不得說給他聽:“這堂子裡規矩,擺酒請客打麻將,叫做‘做花頭’,所以客人‘做’姑娘,姑娘‘做’客人,在哪個姑娘的地盤擺酒,‘做’的就是哪個姑娘兒,誰個擺酒誰請客;去姑娘那裡吃杯茶閒聊天,只是借個地方兒,叫做‘打茶圍’,去的是誰相好兒的地盤,就是誰請,只給個茶錢,都是固定的;若是別人請客擺酒,我們去吃酒,找了姑娘來陪酒,這叫‘叫局’,局錢也是固定的,誰叫誰出,少有請客的,除非那新來的客人沒有相好兒的,東翁願意做媒替他撮合,情願出這局錢的,算做例外,通常可就沒聽說過有什麼人叫局也要別人請的了。”說罷哈哈大笑。

    舒容被說得不好意思起來,紅了臉道:“小弟不諳此道,這兩天跟著龐兄才長了點見識,龐兄多多指點,若是一同吃酒交際,看到我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千萬別看著我鬧笑話才好。”

    龐天德聽他說得委婉,倒覺動情,調笑道:“可惜舒老弟是個男人,你若是女人,我也不要做別的倌人,就單做你好了。”舒容失笑:“你倒占起我的便宜來了。”

    兩人彼此嘲笑著,挽著手一道走進醉花蔭來,封十四娘一早接出來,一陣風兒地嚷著:“龐老爺舒二爺來了,龐老爺舒二爺請上樓,龐老爺舒二爺喝茶。”

    舒容急吼吼地一心只要來醉花蔭,及至來了,卻又訕訕然起來,含笑不說話。

    龐天德替他說道:“媽媽不必忙,我們就到桃枝兒姑娘屋裡去坐坐,隨便吃盞茶聊會兒天就好。桃姑娘可在?”

    封十四娘自把桃枝兒調理出手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有客人見了桃枝兒一面就趕著來第二次的,倒有些意外之喜,果然這桃枝兒也曉得巴結做生意,哪怕只是打打茶圍吧,倒比別的姑娘有恩客做花酒還叫人高興,因樂顛顛兒地沖裡間喊著:“桃枝兒,舒二爺龐老爺看你來了。”

    桃枝兒也覺意外,她在這醉花蔭里,和翠袖一塊兒買來,一塊兒接客,做了這許多年,翠袖已經做了許多恩客,她卻依然是個清倌人,倒不是因為她潔身自好,卻是因為沒人肯為她出那開苞酒的錢。封十四娘隔三差五拿她當牙籤兒嚼,她也只想要好要強,無奈天生滯鈍,沒什麼手段,雖然冷眼旁觀地也每每向翠袖偷師學藝,扮嬌扮痴,卻終究東施效顰,棋遜一招。來這醉花蔭的都是玩家老手,多半早有相好兒的,於這些花國手段早已看慣經慣,她一個現覺現賣的桃枝兒,又有什麼本事讓人家翻台跳槽。

    今天這舒容竟然見了她一面後,只隔一宿便又來見她第二次,而且看情形並非路過喝茶,倒是特特地沖她來的,倒叫桃枝兒頓生知遇之感,簡直要感恩戴德起來,直把他當成平生第一個知己,拿出十二分的熱情體貼來巴結。

    殷殷勤勤地請了舒容龐天德進屋,端茶遞水,敬過煙與瓜子後,便自自然然向舒容身旁坐了,嘴裡雖沒什麼特別言語,然而行動態度上那一股子溫柔可親,全沒有半分虛偽,眉目間脈脈含情,大有深意。直看得舒容心痒痒起來,原本嘴笨,這會兒也靈巧起來,因桃枝兒問他要不要上床抽一筒,便笑嘻嘻地說:“桃枝兒姑娘見多識廣,連吸的水煙筒都是銀的,可不要笑我這土狍子才好,是真的不會吃煙。”

    說得桃枝兒拿個帕子掩口而笑,“咯咯”地花枝亂顫,滿臉緋紅,真跟桃花兒差不多。倒叫龐天德看得新奇起來,笑道:“不曾領教,原來桃姑娘竟是這樣知情知意的一個妙人兒,從前倒看走了眼。”

    舒容見自己竟有本事逗得倌人笑,更加得意起來,越發妙語如珠。龐天德又只管跟著插科打諢,逗得旁邊侍候的小丫頭也都笑個不停。

    這桃枝兒屋裡是難得有笑聲的,如今這般熱鬧,遂連翠袖也被驚動了過來,笑著問:“說什麼呢這麼高興?我來聽一句半句行不行?”又向舒容天德敬煙敬茶。

    桃枝兒是看到翠袖就緊張的,趕緊站起來叫一聲“姐姐”,招呼完了,仍恭恭敬敬站著,不敢就坐。舒容不明就裡,只當是堂子裡的規矩大,原該如此,並不理論。龐天德卻是在這幾家院子裡來往慣了的,深知個中因由,只覺好笑,卻不便說破,斜著眼看著翠袖調笑說:“光是聽一句半句的可不行,翠袖姑娘出了名的好口才,得給我們說上十句八句的才行。”

    翠袖笑道:“我是說的沒有唱的好,若是龐先生替我擺一席,我倒是可以唱給龐先生聽的。”不等龐天德答應,又拉桃枝兒重新捱著舒容身邊坐下說:“要不就是舒二爺替桃枝兒做一席,我倒也可以來湊湊趣兒。”

    龐天德笑道:“說來說去,你只是要我們擺酒,你倒也真會照顧你妹子,不僅自己做得好生意,還教唆妹子巴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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