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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天明長大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男孩子,可是我都不知道你叫什麼,就被你騙了——"陳點點騎著自行車從肖天明身邊飛快過去,哭著說出來,"媽媽說了,男人沒好東西——"肖天明傻在原地,看著陳點點的背影。片刻,他醒悟過來,跑向角落停著的一輛黑色別克轎車。他開車追過去,和陳點點並肩按下玻璃:"點點!你聽我說——"陳點點臉上都是眼淚,就是不說話騎著自行車。
肖天明超出半個車頭,慢慢拐彎別住了陳點點的前路。陳點點停下,掉轉車頭。肖天明下車拉住后座,陳點點不回頭:"你給我滾——我不想看見你——" "我請你吃飯。"肖天明說。
"我不餓!" "我請你看電影。" "不想看!" "我請你去唱歌。" "沒心情!" "我請你……"肖天明想不出來了,"我請你去酒吧!" "戒了!" "那沒辦法了,總不能請你去圖書館看書吧?"肖天明苦笑。
"騙子能看進去書?"陳點點冷笑。
"就去圖書館。"肖天明奪過陳點點的自行車鎖回車棚,自己過來打開車門:"上車,首圖。"韓曉琳在對著王斌甜甜地笑。
只不過,是在黑白照片上。
王斌撫摸著墓碑上韓曉琳的遺照,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如果你說一句話,她就不會走。"林濤濤站在他的身邊黯然說,"如果她不走,她就不會在美國那麼遠的地方出車禍……" "濤濤,你別說了!"楊雪在旁邊制止他。
"我偏要說!"林濤濤推開楊雪,"你王斌有什麼了不起的?!你從事那個工作又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以為你是誰?!給你個棒錘就以為自己是007啊?!看看你那破樣子?!她那一點配不上你?!你說,你說啊!"王斌低下頭,淚水從閉著的眼睛溢出來。
"我恨不得宰了你!"林濤濤舉起右拳,王斌低著頭跪在韓曉琳的墓前沒有任何閃躲或者還手的意思。林濤濤舉著右拳停滯在空中,許久才慢慢放下一跺腳:"我們走!"楊雪納悶地:"幹嗎去?" "讓他一個人在她面前好好反省反省!"林濤濤戴上警帽大步走了。楊雪看看孤獨的王斌,著急地追著林濤濤走了。
兩個人消失在墓地。
王斌這個時候才從嗓子眼深處迸發出一聲哀嚎,抱住了墓碑泣不成聲。她在對著他笑,永遠地在他的記憶裡面對著他笑。然而不再有溫度,冷冰冰的……
走在台階上的楊雪回頭:"他不會出事吧?" "出事?出什麼事?"林濤濤毫無表情拉她就走,"我們看著他,他永遠也不會哭出聲的;不哭出來才會出事,走吧。"王斌抱著墓碑如同野狼一樣哀嚎,從小到大他從未這樣哭過。悔恨占據了他全部的內心世界,這種深深的悔恨幾乎可以將他整個人燃燒。他全身抽搐著,吻著永遠停留在21歲的韓曉琳,這個他唯一深愛的女孩。
"啊——"他在墓碑上撞擊著自己的腦袋。
韓曉琳還是那麼甜甜地對著他笑。
韓曉琳對著鏡子甜甜地露出笑意。
最後的微笑。
她旋轉出口紅細緻地描著自己的美麗的紅唇。女孩天生愛美,即便是要走向刑場,也是一樣。
——一個少將站在法庭上神色嚴肅:"翠竹山莊學員韓曉琳,代號'白鷺',預謀殺人罪行成立。"……
韓曉琳在描著自己的眉毛,美麗的眼睛閃爍著驕傲的光。
——少將還是那麼嚴肅:"經過陪審團合議,韓曉琳殺人罪行惡劣,罪無可赦。"……
韓曉琳在刷睫毛膏,她的睫毛很長。
——少將臉色鐵青:"宣判韓曉琳死刑,立即執行。"……
韓曉琳完成最後的修飾,看著鏡子裡面自己美麗的臉露出甜甜的笑。
兩個女憲兵站在她的身後跨立,穿著漂亮便裝的韓曉琳站起來。她沒有任何絕望,也沒有任何怕死的感覺,大步走向門口。
走廊裡面已經等著兩個男憲兵,他們在前面並排。韓曉琳在中間,後面是兩個女憲兵。
四雙軍靴和一雙漂亮的女孩涼鞋走在走廊上。
——少將莊嚴宣布:"念其屬於殺人有因,本軍事法庭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對韓曉琳實施注she死刑。"……
周新宇軍裝筆挺站在行刑室外。韓曉琳走過他身邊的時候停下,看著周新宇:"謝謝你送我的衣服,我很喜歡。"周新宇無奈地笑:"這是我唯一可以為你做的,我專門讓我夫人去選的。" "我很喜歡。"韓曉琳點點頭,"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走了。"周新宇看著她走入行刑室。韓曉琳坐在椅子上,女憲兵把她的手腕和腳腕都用皮帶綁好,韓曉琳安然地坐在椅子上。一個女憲兵拿起眼罩,韓曉琳搖頭:"不用了。"周新宇走進隔著玻璃的觀察室,拿出一張CD:"給她放這個音樂。"蘇芮的《風就是我的朋友》在行刑室響起。"忘了什麼是傷痛,什麼叫做寂寞,當愛情走過以後,不再模糊難懂;忘了淚該怎麼流,心事該怎麼說,當我付出我的所有,不必在乎沉默……"韓曉琳有些意外,這是她在拘留候審期間最喜歡的音樂。隨即她想到周新宇,明白了,露出微笑。
戴著面罩和手套的劊子手拿起針管,裡面就是致人死命的毒液。
周新宇仔細看著韓曉琳的臉,她沒有任何懼怕,反而有一絲微笑。
劊子手在韓曉琳的胳膊扎住橡皮管,脈搏立即在白皙的手臂上顯現出來。他找到動脈,針尖慢慢靠近。
周新宇全神貫注看著韓曉琳的臉,她的臉上還是那種笑容。
針尖扎入動脈。
韓曉琳因為輕微疼痛皺了一下眉頭,但是隨即又平靜下來,安詳地閉上眼睛。
毒液慢慢推入她的血管。
韓曉琳覺得頭開始暈,一切都飄忽忽的。她的思緒還在跟著蘇芮的歌聲:"夜醒來的時候,風就是我的朋友,吹落昨天破碎的夢,向明天問候;想要哭的時候,風就是我的朋友,冷冷吹過熊熊烈火,溫暖我心頭……"一切都結束了。
一滴眼淚溢出韓曉琳緊閉的眼角。
是的,一切苦難……都結束了……
困意湧上大腦,韓曉琳失去了知覺。
白髮蒼蒼的趙老師看著相冊裡面從小到大的女兒,王斌站在她的身後,內疚地看著仿佛一下子蒼老的她。"看,這是你們一起去頤和園划船,我在岸上給你們照的。"趙老師帶著笑意說,"那時候你就跟個小大人似的,也不知道怎麼著我們琳琳就是喜歡你。"王斌低下頭,眼淚已經溢出來。
"這是什麼時候?對,你們上六年級去後海邊滑冰。"趙老師笑著說,"老了,真的老了——一下子就想不起來了。你雖然不愛說話,但是學什麼都很快。這不,濤濤跟你比賽,被你甩這麼遠。琳琳給你拿著衣服,那時候我就知道她喜歡你,不過你們都是毛孩子也折騰不出來什麼。我也就沒問,沒想到她會一直惦記你。一直到去美國,打電話回來每次都問你……"王斌再也受不了了,跪下哭了:"都是我的錯……"趙老師閉上眼睛,眼淚流出來:"你沒錯,沒錯。真的沒錯,我知道你是不想連累琳琳。你的父母都是烈士,這對你影響很深……你失蹤以後,我大概能猜出來你去做什麼了……我能估計出來你心裡怎麼想的,但是我不能告訴琳琳啊……我本來想,等她留學回來了,你們都長大了,很多事情是可以談一談的。沒想到……"王斌哭著喊出來:"趙老師,是我的錯!……" "你們都是好孩子……"趙老師把手放在王斌的頭上撫摸著,"都是我的好學生,都沒錯……這就是琳琳的命……"王斌低下頭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