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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陳光自殺的詳細報告,馮雲山蒼老的臉顫抖了一下。他緩緩地將報告放在桌子上,低沉嘶啞地說了一句話:"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啊……"辦公室裡面,一向對上級的命令不折不扣執行的王斌鐵青著臉第一次和魏處長拍桌子:"我們的報告不能這麼寫!陳光不是畏罪自殺!" "那他難道是烈士?"魏處長嘆口氣,"王斌,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陳光和敵特發生關係並且同意加入組織是事實,雖然他有自首行為,但是他是軍人!你明白嗎?軍人在戰時如果這樣做就是死罪啊?!在和平年代,如果他不自首那是要上軍事法庭的啊?!起碼是10年徒刑啊?!這是政治原則問題,政治是來不得半點含糊的!" "但是陳光絕對不是畏罪自殺,他不怕死!"王斌怒吼,"他是受不了那種恥辱!他是個真正的軍人,一個視榮譽比生命還重的軍人!" "那你說怎麼寫?!"魏處長也著急了,"你說說怎麼寫?!他不是畏罪自殺那是怎麼自殺?!問題性質怎麼定?!"王斌被噎住了,但是他隨即怒吼:"陳光不是畏罪自殺!他是在完成協助國家安全機關辦案的任務當中犧牲的,是為了完成任務犧牲自己的!" "王斌啊王斌,虧你想得出來啊!"魏處長無奈地苦笑,"你以為這是好萊塢拍電影啊?我們想怎麼篡改事實就怎麼篡改?我們要以事實為依據,法律為準繩!我們不僅是情報幹部,還是政法幹部!" "我知道!"王斌拿起桌子上的行動報告糙稿,"我去找局長!" "你就是找部長,這個性質也沒法改啊?"魏處長嘆息道,"馮局長的脾氣你難道不知道?"王斌已經奪門而出了。
馮雲山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煙在燃燒。王斌在門外高聲喊:"報告!"馮雲山回過神:"進來。"王斌進來急促呼吸著:"馮局長,我有事找你。" "你們處長知道嗎?"馮雲山問。
"知道。"王斌說。
"那好,你說吧。"馮雲山點點頭坐好了,"說,什麼事情?" "陳光同志的死不是畏罪自殺!"王斌說,"他是為了協助我們國家安全機關辦案,為了完成黨和國家交給他的任務犧牲自己的!"馮雲山沒說話,伸手。王斌把報告糙稿雙手遞給他:"我願意證明,是我找到陳光要他協助我們辦案,去打入敵特組織的。"馮雲山沒什麼表情,翻著報告。他摘下老花鏡,看著王斌久久無語。王斌急促呼吸著,看著馮雲山:"陳光是一個好同志,他是革命軍人!他熱愛軍隊,熱愛祖國,他不是叛徒,更不可能畏罪自殺!我願意證明,他是按照我的安排和敵特接觸的!所有後果我一個人來承擔!"馮雲山看著報告糙稿,半天才說:"通知參與打魚行動的同志,半小時後到會議室集合。"半小時後,馮雲山準時出現在會議室。他步履穩健地走到首席坐下,看著一屋子的幹部們。王斌看著他,呼吸還是那麼急促似乎馬上就要站起來說話。馮雲山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讓他釘在椅子上了。
"今天叫大家來開會,還是因為打魚行動。"馮雲山聲音洪亮地說,"有一個情況我一直沒有告訴大家,是為了保密起見。現在我必須告訴大家,因為事關重大!"大家都精神起來,注視著局長。王斌也詫異地看著馮雲山,難道他另有什麼安排我們不知道?
"我要很嚴肅地告訴大家——陳光同志,是受到我的秘密委派去和敵特接觸的。"馮雲山緩緩地說,"他直接和我個人聯繫,沒有通過任何組織。他是我親自掌握的情報關係,他的任務就是引誘敵特蜂鳥露頭,使得我們可以掌握第一手的證據順利完成這個案件!"王斌的眼淚已經在眼眶醞釀。大家都看著局長,局長的話是不容置疑的。在這個作風嚴謹的機關,你對上級的任何一個懷疑都是犯錯誤,想都不能想的。嚴密的紀律鑄就嚴密的工作作風,不能懷疑自己的同志是他們從受訓開始就養成的嚴肅紀律——即便有內jian,那也是內保部門的事,不該你過問的永遠不要問。他們相信自己的局長,為了他的一句話就要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馮雲山下面的話,所有的幹部都明白過來局長真正的意思了。
"陳光同志在完成我交給他的任務中,不幸以身殉職。"馮雲山還是那麼洪亮的聲音,"涉及他的那部分報告內容,我要親自過目。就是這個事情,散會。"大家默默無語地起身離開會議室,沒人說一句話。王斌默默擦去眼角的淚水,馮雲山坐在座位上看著他無語沉默。很久,他浮起一絲苦笑:"不是因為你找我,你永遠記住——你的上級說的都是真實的。"他起身緩緩走了,王斌看著養父的背影哭出聲來。
嶄新的軍裝穿在了陳光的身上,田小梅的眼淚落在他的臉上。她輕輕吻著陳光的臉頰,給他扣好風紀扣。楊雪雖然萬般挽留,但是她已經買好了回那個普通的山溝的車票,是兩張。田小梅將自己的臉貼在陳光冰冷的臉上:"咱們回家,回家……城裡太危險了,不是咱們的家……"林濤濤和楊雪站在站台上,對遠去的田小梅和陳光揮手。抱著骨灰盒的田小梅站在門口泣不成聲,默默看著遠去的城市。
王斌衝到入站口出示自己的警官證,大步跑向外面的站台。林濤濤和楊雪站在那裡注視著遠去的火車,王斌大步跑過來:"已經開車了?!"林濤濤不看他,也沒說話。楊雪轉向王斌,紅著眼睛點頭。王斌拿出公函:"這個我還沒來得及給她呢!"楊雪拿過來,是蓋著國家安全部大印的證明。證明陳光同志接受國家安全部秘密任務,不幸以身殉職,望地方民政機關按照有關政策處理善後事宜。楊雪哭了:"為什麼你早不告訴我們?"王斌低頭無語,林濤濤拿過公函直接就撕成碎片扔向空中。他轉身對著王斌怒吼:"人都死了,你拿這張紙有個屁用?!秘密任務秘密任務?!你王斌對我們到底有幾句實話?!滾蛋!"林濤濤大步走了,楊雪看著王斌低下身子一點點撿起這些碎片。她鼻子一酸:"你不該瞞著我們的,你也不該讓陳光去執行這些任務。他不是那塊料子啊,他就是個只知道打仗的軍人啊……"王斌不說話,只是一點點把那張公函湊齊拼接起來。楊雪擦擦眼淚,轉身去追林濤濤。王斌終於快湊齊了,卻刮來一陣風。
公函重新化成碎片,飄舞在風中。
"趙德順,你還打算跟我打啞謎?"楚靜很隨便地玩著手裡的鋼筆笑著問。
"政府既然什麼都知道了,還需要我說什麼?"老趙頭戰戰兢兢地看著眼前這個漂亮柔弱的女孩說。
"既然你不要這個機會了,那我替你說。"楚靜笑著的眼睛露出寒光,"你的本名叫宋長河,山東泰安人。你是跟著國民黨軍隊逃到台灣去的,當時還是個新兵。不過你的表現很好,很受上司器重,於是被選拔參加T軍事情報局的特務訓練。抗美援朝爆發,你奉命以假戰俘的身份打入巨濟島志願軍戰俘營進行破壞志願軍戰俘地下黨組織的特務活動。那是你嶄露頭角的開始,你不僅提供了大量關於志願軍戰俘營地下黨組織的情報,還親手暗殺了多名戰俘骨幹黨員——你的手上有我們的人的血債!但是你偽裝功夫很好,沒有人發現你就是敵特,戰俘甄別開始你接受了一個秘密長期的潛伏任務。你利用一個病死的和你外形相似的戰俘身份,他不僅是孤兒,而且他的整個連隊都在戰場打光了——你偽裝成他,利用這個沒法查清楚的死身份跟隨回大陸的戰俘遣送回國,正式開始了你潛伏特務的生涯!"老趙頭臉上的戰戰兢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悽然的微笑。他舉起大拇指:"你們的情報工作做的很好,超乎我的想像。" "還需要我說嗎?"楚靜喝口茶慢悠悠地說,"是你自己說還是我替你說?" "我說。"老趙頭點點頭,"我瞞著也沒什麼必要,對於我來說職業特工生涯已經正式結束。我估計我這輩子也出不去你們的大牢,我這把年紀也沒什麼奔頭了,既然你知道我也不瞞著你了。我交代,我直屬於T軍事情報局大陸工作處的紫光專案,這是一個專門針對大陸軍事科研機構和軍工廠開展的專項情報搜集活動。我的代號是'狐狸老妖'……"另外一個審訊室,雷鵬叼著煙隨便地靠在椅子上看著面前被摘去軍銜領花的小錢:"我也是當兵出身,你知道我最恨什麼?——叛徒!"小錢看著體壯如牛的雷鵬有點害怕。雷鵬咔吧咔吧按著自己的指關節:"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解放軍體育學院格鬥專業畢業的,全國散打70公斤級的第五名。"小錢咽了一口唾沫。雷鵬淡淡地說:"我沒他們那麼多耐心,你自己選吧,怎麼說?"小錢當即跪倒:"我說!首長,我都說!是老趙頭,他用錢收買我!我只是給他送箱子!那些資料我是搞不到的,研究所另外有人!"雷鵬淡淡一笑:"已經抓了,是資料室的一個保管員。那些你不用操心,你就說你自己的問題就可以了。"小錢一把鼻涕一把淚開始哭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