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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陳灼在催促。
仙貝最怕這樣的語氣,只得被迫動起來,關上門。
一雙小鞋子邁出去兩步,仙貝越想越不對頭,在台階前駐足。
陳灼也跟著停下:“怎麼了?”
仙貝一言不發,只是小幅度急促地揚了揚左手,應該是示意他先走。
事實的確如此。
仙貝不喜歡走路時,背後有視線存在。
像是有銳器在脊椎骨上碾摩,超難受……
陳灼挑了挑眉,過濾掉那些不解,率先下台階。
仙貝這才找回呼吸的餘地,靜悄悄偷嗅了兩口空氣,跟上前去。
一前一後,一下一上,
一個高大,一個嬌小,
一個身姿挺拔,一個肩膀微蜷,
就在一道接一道的斜面,安靜徐行。
樓道窗戶,有白茫茫的光透進來,頗顯安謐。
仙貝喜歡這樣的氣氛,剛開始暴。亂的心境,也慢慢得到平息。
她咬咬下唇,忍不住掀高眼帘,無聲望向跟前的男人……
他背脊寬闊,腰線勁窄,一雙長腿信步而行,好不自在。
和她恰恰相反呢。她自己總是束手束腳,好像身邊有一圈用來關押她的結界,動作一大,就會被封印刺疼。
他兩邊手裡……
都是她的垃圾袋……
仙貝小臉又升溫泛紅。
也是此刻,前面的男人忽然回頭,下巴微揚。
他在下,她在上,猝不及防,直接撞到他的目光。
不,應該是他……
無意抓到她在偷窺的舉動,以及看透她的窘態了吧?!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仙貝瞬間扯回視線,心跳狂亂,背部汗涔涔。
陳灼頭轉回去,沒露出過多的神情,是不以為意的模樣。
至於仙貝,眼觀鼻,惴惴不安跟著走。
快到一樓樓道口,男人忽然掉頭問:“剛才算我們第二次見面嗎?”
他在笑,拿腔偏偏又很誠懇,隨意里有認真,輕佻中不失尊重。
仙貝心像被哐啷猛敲一下,整個人蒙圈兩秒,就聽見他不慌不忙添了一句。
一句能在一秒內讓她從頭紅到腳的話:
“下樓看路,別看我。”
——
之後三天,都是陳灼過來送奶茶。
他會和她聊上幾句,即使總得不到真正意義上的口頭回應。
可男人耐心驚人,兩人偶爾晚上也會互通幾句簡訊,仿佛真成了關係不錯的好友。
仙貝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人,這樣一個,和她相處從來不會露出排斥疲憊態度的人。
——
周四,夜。
仙貝坐在電腦桌前,握著感壓筆,在板子上熟練地滑動著。
面前白色屏幕上,一個躍至半空的人形線稿也逐漸勾勒具體。
越畫越悶,左手撐腮,仙貝擱下筆,拿起一旁的手機,點出其中一條信息。
房東的短消息,說明天有租房意向的客人要來看房,讓她把屋裡收拾收拾。
遷窩一事迫在眉睫,可仙貝毫無進展,還沒找好新住所。
當初能順利租到這間市中心的單身公寓,還是圓圓幫她照顧聯繫的,所以她很感激。
但她目前的經濟狀況,實在復旦不了每個月高額的房租了。
仙貝查了下自己銀。行卡餘額,瞬間倒頭長嘆:
估計得搬到偏遠郊區了……
那地方離奶茶的天堂一定很遙遠_(:з」∠)_……
估計也很難見到那……唔,陳灼……啦?
莫名面熱,只是悄咪咪在心底直呼其名,為什麼她也會這樣不好意思呢?
難道這名字帶火?
想了想,還真帶火……
哎哎哎哎。
鬧心許久,仙貝才重新握起感壓筆。
這時,一旁的手機,震了兩下。
仙貝抓過來一看,見來信人是陳灼,她立馬正襟危坐,如將要誦讀經文般點開他的消息。
“我明天有事,不能給你送奶茶,會有另外的人過去。”
仙貝眉尾下垂,掩飾不住的失望……
但還是乖順聽話地敲了個“好”,回過去。
有事嘛,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工作,生活。
要理解,要理解,仙貝不斷勸慰自己,寬自己的心。
猛地,她想起明天是編輯給她訂奶茶的最後一天。
後天中意再次接不到她的訂單,且她下禮拜要搬走,豈不是又跟之前一樣,突然消失杳無音信?
所以,應該跟陳灼提前道別一下吧?
仙貝蹙眉深思,打字:
“有兩件事想告訴你,我快搬走了,奶茶應該也定不了了。”
發送?
嗚……發送。
對面回得很快:“告別?”
仙貝撇了撇嘴:“嗯……得說再見。”
陳灼:“你要回天庭了?”
仙貝一時不明白這句話的深意:“什麼?”
陳灼:“你說的好像你要去的地方沒信號。”
仙貝:“……沒有。”
“真沒信號?”
“不是。”
陳灼:“那就沒問題。”
仙貝還是不大明白:“嗯?”
陳灼沒有直接答,只說:“我要和你說再見嗎?”
仙貝心揪著:“不用你說……只是我自己想講一下,講完就好了……”
陳灼:“嗯。”
仙貝鼻尖發酸,忍不住揉了揉左眼:“那……晚安,再見。”
那邊男人依然不改先前回簡訊的速度:
“再 見”。
仙貝眉心再一次擰緊。
誒?為什麼“再見”兩個字中間要放個超長的空格,表示鄭重嗎?
第八章
一周後,仙貝收拾行囊,搬去了圓圓那裡。
一時半刻房源難尋,編輯擔心她在橫屍馬路,暫時把她接來了自己的二室居。
之前幾天,有奶茶加持,仙貝順利修好了周遠山的劇情,起死回生,將他從一個苟延殘喘將領便當的局面中拯救出來,為他加了條新線。
圓圓大為滿意,來接仙貝那天,還振振有詞:“你不改我就不讓你住我那了知道嗎?”
女孩子拖著拉杆箱,背著雙肩包,頭戴鴨舌帽,一聲不吭走在她旁邊。
心裡默默感謝和嘀咕,以後催稿你可就方便了……
等把大包小包提到圓圓家,仙貝大吃一驚。
不是因為初來乍到,相反,這是她第二次借住。
一年多之前,剛到寧市,圓圓作為她的責編,也收留過仙貝一趟。
圓圓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從那時起,她就深諳仙貝異於常人的個性,因此工作生活上也對她多加照顧了幾分。
此次仙貝訝異的原因,是看到玄關處站了個年輕男人。
個子高挑,面龐秀氣。
她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青年對她分外客氣,熱情地為她們拿拖鞋:
“請進,請進。”
視線一對上,仙貝就超快低頭,把雙眼藏回帽檐的陰影里。
突然多出來的一個生人……
讓她大氣都不敢出。
“我男朋友,”圓圓介紹,一面把她往門內推:“現在跟我住一起。”
仙貝在帽檐下:“……”她都不知道。
“這是仙貝。”圓圓在她肩上輕拍一把。
“仙貝太太,你好,我是您的粉絲!”年輕男人故意點頭哈腰笑嘻嘻:“我在追奇邪哦。”
往地毯上蹭後跟,要脫鞋的仙貝頓住:完蛋,要怎麼回應?
謝、謝?
女孩子唇瓣動了兩下,她說了,但沒人聽見。
圓圓男友沒留意,也不打算住口:“原來仙貝太太是萌妹子啊……”
他撓撓臉頰,實在無法將她和那粗狂的畫風聯繫起來:“我之前一直以為你是男畫手哈哈哈哈哈。”
仙貝眉間一緊,莫不是她的長相……讓讀者失望了?
“行了吧你。”視野中,圓圓趿上自己那雙拖鞋。
她似乎給了她男友一拳:“少在這浪兮兮,給你太太切水果去。”
男友一驚一乍跳了下:“你要吃水果啊?”
圓圓:“我是說你仙貝太太。”
男友:“別瞎說啊我的太太只有圓女士一位。”
圓圓笑出聲:“嗤,還不快去!”
……
見話茬遠離自己,仙貝身上一輕。偷偷聽著他倆逗趣打鬧,她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隨即悶悶羨慕,她什麼時候才能這樣跟別人毫無障礙地溝通互動呀……
——
在這住了幾天,仙貝找房的願望更加迫切。
三個人,一對妙語連珠的小情人,一隻悶不吱聲的單身狗,還是女孩子,到底不方便。
尤其圓圓這男友……
他比圓圓小四歲,還是在校生。
性格過於開朗,且有些小痞子的壞氣。
平素行事,也不拘小節。
仙貝保持往日作風,通常都一個人待自己臥室,關上門,完全封閉,塗塗畫畫。
偶爾出來,也只是去衛生間或者去廚房倒水。
幾次,都剛巧撞見從洗手間出來的圓圓男友,他光著上身,還笑著同她打招呼……
或者看到倆人坐沙發上,旁若無人肆無忌憚地接吻親熱……
仙貝臉蛋爆熱,掉頭就走。
回到房間,橘色小燈下。
仙貝想要儘快搬走的念頭,與日俱增。
她打開找房軟體,繼續搜羅那些出租信息。
不是沒努力,只是打電話和人溝通相當困難。
有時她支支吾吾好半天都沒說到重點,對面已經罵了一句“神經病啊”就掛斷電話。
仙貝很是苦惱。
完全不知該怎麼應付群居生活(?)會出現的各種突發狀況……
可她又不可能一輩子都不邁出房門一步……
思及此,仙貝抬起雙手,拍拍兩邊臉頰。
打起精神來啊仙貝!
在心底小聲嘆氣,存下幾個房東聯繫方式。